“‘3+2’混合办公制的推广是企业、员工和社会的多赢。”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惠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黄细花，拟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提交一份《关于推广“3+2”混合办公模式的建议》，该建议把携程集团创始人梁建章的“3+2”办公模式的尝试转化成了此次两会的代表建议。建议中提出，倡导试点推广每周远程办公2天、公司坐班3天的“混合办公模式”。
远程连线，居家办公的新型工作制度，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发生在职场上逐渐变得流行。事实上，在线旅行服务公司携程，从3月1日开始，每周三、周五，公司各事业部、职能部门可根据实际管理需求，实行或逐步推行每周1~2天混合办公，符合条件的员工可自行选择办公点，可以是家里，也可以是咖啡厅或酒店。
新制度之下，质疑也同样伴随而来。不少企业主与职场经理人担心，远程办公是否真的适用于所有企业？居家工作的背后，员工工作效率能不能有效保障？不再打卡签到的工作制度，员工本该的8小时工作时长，又会不会被无限放大？
带着对新模式的探索与疑问，近日，红星新闻记者深度对话在两会上递交相关建议的全国人大代表黄细花和携程集团创始人梁建章，以求对该新工作模式进行深入了解和探寻。
3+2办公模式后，工作效率有变化吗？
梁建章：能提高员工忠诚度与满意度
推行“3+2”工作模式，于携程而言并不是一次贸然的决定，这项提议甚至追溯到2010年。彼时，携程就曾启动过为期9个月、由客服人员参与的“在家办公”试验。研究结果显示，在家办公的员工业绩显著上升，9个月里业绩增加了13%，其中8.5%源于更少的请病假和事假而使工作时间增加，3.5%来自安静的工作环境使工作效率提高。
▲梁建章
发生于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无疑为混合办公模式的推行提了速。梁建章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据其所知，国外疫情期间企业大多被迫在家办公，但当疫情过去需要员工返岗时，职员们却不愿再回到两点一线的生活中，进而造成了一批离职潮。
“所以，国外一些大公司，尤其是头部公司或IT互联网公司、高科技公司已经开始实行混合办公的模式。”疫情之下，携程也同样开始了普及度更广的混合办公模式。用梁建章的话来说：“员工满意度很高，大家都觉得在家办公不一定有效率的提升，但至少不影响效率。”
同样，黄细花也在建议中指出，结合企业、事业单位的工作性质和用工实际，允许员工每周三和周五选择1~2天远程办公。
“员工的满意度更高，工作效率提升，企业也可以节省用电等方面的成本。”
▲黄细花
有了前期铺垫，从2021年8月开始，携程便已开始了多次进行混合办公试验。红星新闻记者从携程方面获悉，最后一轮推广是基于超过1600人参加，历时近半年的混合办公实验。
据梁建章介绍，试验过程中，携程进行了AB对照测试实验，实验组员工进行周三、周五混合办公模式，对比另一组正常上班员工，混合上班制职员的效率、绩效基本一样，但员工流失率下降了很多。
根据梁建章与美国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多名专家学者合作，在《经济学季刊》上发表《在家办公的可行性：基于中国的试验证据》研究论文中记录，2021的试验数据显示，参与员工对混合办公制度的态度，在试验后持续向好：不支持的由1%下降为0.1%，中立降低5.3%，而强烈支持的占比提升6.3%至近60%。
在支持混合办公的员工调研中，投票最高的3个理由是：减少了通勤时间，时间利用更高效（93.6%）；便于平衡工作和生活（78.4%）；幸福度高，工作上更有创造力（75.1%）。
“员工满意度提高，忠诚度提高，这对企业来说就是好事。”梁建章说。
3+2办公模式，能否避免员工在家“摸鱼”？
黄细花：应关注提升员工工作效率而非增加时长
提高经济效益是企业主永恒不变的话题。因此，在混合制工作模式之下，如何保障员工的工作效率和企业的经济效益，就成了最大的关注重心。
针对远程办公情况下，企业如何监控、管理“摸鱼行为”，黄细花也在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企业应当注重提升员工工作效率而不是增加时长，“可能会有一些人觉得上班制度变革比较敏感，就像我们以前从一周上6天班改成5天班一样，担心会不会有偷懒行为，但我觉得一个单位现在不应该还是靠打卡来维持到勤率，应该去激发员工发自内心地自觉工作。”
“已经有很多研究表明在家办公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和用工满意度。”梁建章说，根据携程公开的数据，在实验后的调研中，71.9%的员工认为混合办公不会对绩效产生影响，这一比例提升了3.8%；而主管中，这一比例更达到76%，提升的比例也更高，为10.8%。
据梁建章介绍，这一预期也在实验员工的年终绩效结果中得以体现，各等级绩效员工占比没有明显变化，而离职率则降低了32%。
“难道坐在办公室，就能彻底避免员工工作‘摸鱼’么？这个东西很难控制。”梁建章认为，这不应该成为混合制办公推行受阻的理由。他解释称，有些员工看上去在工位上加班很多，但其究竟有多少时间在工作、有多少时间在做自己的事情，即便在办公室内也无法肯定。“你总不能靠公司装摄像头来监督员工吧，这其实并不高效，提高效率需要员工自驱力。”
梁建章认为，员工完成任务并不取决于工作时长，而是看完成的效率和效果。他表示，员工在家不排除会去接小孩，做其他私事，但相对来说，他利用周末时间或其它时间工作，只要最终完成任务就可以。而这样会更加灵活，也省了更多时间。“在家办公其实工作时间并没有减少。”
“员工的考勤我们还是会统计，总体看我们的会议没有减少，员工在线时间也没有减少。”因此，梁建章认为，远程办公实际并不会减少员工的工作量，公司也依旧能实现监管。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居家办公后，员工的办公时长又是否会被无限延长？对此，黄细花回应红星新闻指出，远程办公仍应保持8小时相对固定的工作时间。黄细花在建议中提到，应从法律制度层面保障和支持混合办公模式的落实。她建议，国家人社部建立科学合理的混合办公模式配套法律保障机制，对混合办公模式的管理予以规范和指导，保障劳动者远程办公权益。
是否每个企业和岗位，都适用3+2办公模式？
梁建章：办公室的工作，都可实行混合办公制
携程在3+2混合制办公模式上的探索引发社会的强烈关注，也同样褒贬不一。这样的混合模式，是否真的适用于所有企业和所有岗位？对此，梁建章回应红星新闻表示：“我认为，只要坐办公室的工作，就都可以实行混合办公制。”
在梁建章看来，员工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最多只有一半时间需要与他人交流，其余时间只需要独立完成工作。因此，梁建章认为，独立完成的工作可以调整为在家办公，如果跟员工沟通，则可在公司进行。
“除了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无法远程，有什么事情不能通过视频谈话来解决呢？”梁建章指出，目前在携程的运营过程中，一些需要与员工谈心、考评的仍坚持面对面沟通，其余很多工作在梁建章看来均可依靠远程视频来沟通。
在梁建章看来，比如一些不光听字面语言，还需要察言观色的工作需要面对面解决；以及需要面对面开会进行激烈讨论，创造性讨论，团队紧密协作的工作需要线下交流，其他都可以放在电脑上甚至微信上来达成交流的目的。而这部分需要深度沟通的内容实际在工作中占比并不多，因此留下一部分时间到办公室完成便已足够。
“当然我并不是说都必须混合办公，一对一深度沟通仍旧需要，但这需要做更多的学术研究，未来到底哪些工作、哪部分沟通方式更适合面对面，至今仍是疑问，还需要研究课题。”梁建章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混合办公制度的优缺点仍需要进一步的试验支持，不能一概而论，但他认为，给员工一半的职场办公时间已经充足。
此外，针对部分声音提出，3+2办公模式只适用于“精英阶层”的说法，梁建章也回应称，目前坐办公室的职业，主要从事信息传递工作，另一种是依靠手脚灵活，包括现场工作的服务员，但这一类工作未来都可能由人工智能替代。
“所以其实劳动密集型的，需要现场操作的工作，未来会越来越少。而所谓学历不高的员工，比如过去呼叫中心的职员，实际我们早已实行在家办公，而这更容易监控劳动效率、工作质量。”
梁建章认为，远程办公的适应范围，只要是从事信息类的，是目前需要坐办公室的，那么从低到高都可以，因为信息类办公的监控系统已经非常普及。
3+2办公模式背后，具有哪些社会效应？
黄细花：降低住房通勤成本，提升女性生育意愿
选择混合制办公模式，携程并非首创。Facebook曾表示，公司允许特定员工远程全职工作，而其薪酬会根据其搬家后的位置另外进行调整，预计在未来的5~10年，公司50%的员工将进行远程工作。
同样微软分享了来自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微软员工经验。员工调查显示，虽然混合办公很复杂，但拥抱灵活性、不同的工作方式和员工互信的企业文化可以帮助我们所有人成功地适应这一趋势。在过去的一年中，有16万微软员工居家办公，2.5万名新员工以远程方式入职，而感到自己融入微软的员工比例达到了90%，创下了历史新高。
黄细花表示，“如今我们需要面对将与疫情长期共存的现实，随着互联网远程会议、协同办公软件等技术日趋成熟，居家办公、远程办公也应有更多讨论。”
黄细花与梁建章均认为，推行混合办公模式，无论对企业、员工还是社会，都能实现多赢。
黄细花分析指出，推广远程办公后，一线城市部分员工更愿意居住在远离市中心的位置，降低了住房、通勤成本，能够缓解年轻群体的生活压力和城市交通压力。另外，员工也可获得更多弹性空间，尤其是女性员工，每周可以节省出更多时间陪伴小孩，平衡家庭与工作。同时，也有益于缓解育龄女性职业焦虑，提高生育意愿。
梁建章也同样认为，混合办公制度的推广，首先对企业而言就可以节约成本。他分析指出，如果混合办公是错开、没有固定工位的话，可以节省一部分的办公室租金。但最重要的因素，是员工满意度提升，节省了员工的成本，员工的满意度提高，就能吸引更多人加入。而忠诚度提高，流失率降低，这对于企业来说效益也会上去。
在社会效应上，梁建章分析指出，混合制办公模式也有助于减少交通堵塞，保护环境，又能缓解大城市高房价和地区间差异：“如果一个城市平均每天有20%的人员采用远程办公，能够一定程度上缓解通勤日的交通拥堵，车子少了增加了通勤效率，也会使得人们更愿意住在市郊。长此以往，近郊和市中心的房价总价可能越来越接近，近郊副中心更加繁荣。”
他同时认为，除了大城市近郊，小城市的员工也可以在家为总部在大城市的公司工作，尤其是那些离大城市在2小时高铁可达的小城市。“如果政府能加大大城市郊区和周边小城市的住房用地和公共设施供给，那将带来新一轮的投资和建设，也是拉动经济增长的契机。”
当问及混合模式的推广运用时间，梁建章也同样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是一项长期的工程，携程不排除有一天会彻底实行完全居家办公的模式。”
红星新闻记者 杨雨奇 实习生 何宇 北京报道
编辑 陈怡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