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陈强父子俩小心翼翼地把一对小婴儿，轻轻地放到卧室上。
他们走出来，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陈强咕咚咕咚灌了半杯水，忍不住破口大骂，嫂子那群娘家人真不是东西，多好的俩孩子，他们居然不肯养！”
公公耷拉着脑袋低声说，你嫂子有弟弟妹妹，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愿意再多养两个？”
说完，他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陈强，强啊，这是你哥的亲骨肉，你可不能不管啊。”
陈强立刻拍着胸脯跟他保证，爸你放心，别人不管，我肯定得管。这是我哥的孩子，就是我的亲侄子，我不管那还是人吗？”
公公得了陈强这句话，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叹口气，进屋开始收拾自己衣服。
2
我叫李芸，26岁，陈强是我老公，我们相亲认识，刚刚结婚两个月。
陈强的哥嫂上周遭遇车祸，当场丧命，留下两个半岁大的双胞胎男婴，大宝和小宝。
公公说，如果陈强嫂子娘家愿意抚养孩子，就交给他们。今天他们就是带孩子去谈抚养权的事情，看来没谈妥。公公希望我和陈强能接手这两个孩子，把他们抚养长大。
我是坚决不同意的。
我很清楚，半岁大的孩子离不开母亲。如果我一时心软，同意留下他们，以陈强那油瓶倒了也装没看见的生活态度，孩子们的吃喝拉撒肯定就全甩给我一个人了。
不说养大两个男孩有多辛苦，将来结婚彩礼也是一大笔支出。
我也怕我教育不了这俩孩子。如果我要求严格，只要他们稍一哭闹，别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我。只管吃饱喝好别的一切不管？万一孩子不自律不上进，啃老还得啃到我身上。
都说后妈难当，何况我还只是个婶婶呢。
跟这些可以预想到的后果相比，我那点同情心，算得了什么？
看到我收拾行李，陈强吓了一大跳，跑过来拦我，李芸，你这是干什么？”
我很无奈，陈强，我的想法已经跟你讲过了。你可怜你哥的孩子，我理解。你把这俩孩子接过来，全了对你爸的孝心，全了对你哥的义气，那你考虑过我吗？我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得学着当别的孩子的妈，你也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陈强焦躁地来回踱步，他们是我的亲侄子，我哥嫂刚刚入土为安，俩孩子真的太惨了。就算是个陌生人，知道这些也会可怜他们，你是他们的亲婶子，就不能多点同情心吗？”
我很无奈，你知道的，我妈还没退休，你妈早就不在了。咱俩结婚时就说好暂时先不要孩子，就是因为没人帮带。你想过养孩子的难处吗？如果我是陌生人，我也可以随意释放同情心，因为所有辛苦和吃力不讨好都落不到我头上。”
说完，我从底下拖出行李箱，衣服直接团成一团都扔进去。然后，我拎起行李箱，直接回娘家去了。
3
当晚，陈强就心急火燎地找来了，李芸，你发发善心吧。我爸说，要是我们不养那两个孩子，他就去下面见我大哥大嫂去。”
我冷静地摇头，那他亲自抚养吧。”
陈强一愣，我爸一个大男人怎么养孩子？”
我反驳，怎么不能养？担心母乳问题的话，我也没有啊。”
陈强结结巴巴地说，男人粗手大脚的，肯定不如女人细心……”
我断他，那如果我答应抚养，是不是所有事都交给我了？毕竟你爸是男人粗手大脚，你肯定也一样，对吧？”
他烦躁地扒拉头发，终于跟我说了实话。他嫂子娘家人说了，愿意放弃车祸赔偿，谁养孩子，谁拿赔偿金。
陈强两眼放光，没人帮带咱们可以请保姆啊，车祸赔偿足足有90万呢，两个小孩能吃多少？省下来的钱咱们买辆车，多好！”
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这90万是他哥哥嫂子的买命钱，他居然想拿去买车？他说我冷血无情，那他自己呢？
我这么想的，就直接问出口了。
陈强很尴尬，我只是说说而已。反正赔偿款肯定够买奶粉的，有苗不愁长，你也就是辛苦这两年的事情。等他俩长大了，咱们就等着享清福吧。”
我摇头叹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养孩子不是两年的事而已。陈强我问你，养了他俩，我们自己还要不要孩子？如果要，也就是我得面对三个孩子，就算我尽量一碗水端平，落在有心人眼里，我也是偏心眼。你只要一句话，就能否定我所有的付出，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永远是外人。”
如果我们不要自己的孩子，那你凭什么剥夺我当母亲的权利呢？”
4
陈强回家后，公公电话来大骂我，说他看错我了，早知道我是这样冷血心肠的女人，他才不会同意让陈强娶我。
又过了两天，陈强来电话，嚎啕大哭，李芸，这下完蛋了，医生说大宝得了白血病。”
我连忙赶往医院，路上陈强跟我说，这几天大宝一直出虚汗，心跳特别快，还高烧不退。他让公公来家里照看小宝，自己带着大宝来了医院。医生怀疑大宝是白血病，要做骨髓穿刺才能确定。
这孩子真是可怜！我从陈强手里接过哭得声嘶力竭的大宝，抱着他软乎乎的小身体，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大宝哭累了，在我怀里抽抽搭搭地睡着了。
陈强小心翼翼地问我，真要是白血病，要花很多钱治的，不行就放弃大宝吧。你之前说两个孩子养不了，那要是只养一个呢？你是不是就同意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大宝还没确诊，他怎么就想要放弃了？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他哥嫂的孩子，难道他只是为了那笔赔偿款吗？
我承认自私，我确实是希望由公公来抚养两个孩子。他忙不开的时候，我愿意帮忙，但不能全都扔给我。或者在民政部门的帮助下，给孩子们找靠谱的人家收养。
可我从没想过孩子生病，就不救了……
5
我刚想质问陈强，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公公来电话。
陈强转过身接电话，爸，你别催我了，我在医院回不去……我没有去玩，我带着大宝能上哪儿去玩？我真的在医院……”
他突然暴喝了一声，爸你只带小宝一个，还不到一天，就催我回去帮你，那你还逼我一下接受两个？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也许是心情太差，他的脸很狰狞，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陈强，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大宝住院，我留下来照顾他。
公公知道之后非常生气，电话来骂我，问我是不是要趁机对大宝下毒手。
我把手机丢给买饭回来的陈强，他无奈地对公公说，爸，你别闹了，大宝一直哭，我真的搞不定。我都答应你会养他们了，你要逼得我离婚才高兴吗？”
也许是相信我不会真的丢下大宝不管，陈强只管一天买三顿饭回来，其余时间人都不在医院。公公电话给我要找陈强，我才知道他也没回家。
陈强在朋友圈晒自己和朋友们在网吧游戏的照片，我对他已经不抱期望了。
6
骨髓穿刺的结果出来，大宝并没有得白血病，他是重感冒加贫血。
我抱着大宝和陈强一起回家，公公胡子拉碴，眼下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看这几天就没休息好。
陈强一进屋就转身给我跪下，李芸你行行好，我爸这几天带小宝都熬不住了，没你真的不行。你在医院哭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孩子的，对吧？这几天你把大宝照顾得很好，加一个小宝也没事的。”
我把大宝放到上，看也不看他，你可以用赔偿金请保姆。”
陈强嗫嚅着，我听了，保姆一个月得好几千，那样赔偿金很快就没了，就得花我自己的……”
我摇头，我一个人不可能照顾两个孩子。”
陈强脸沉下来，那只能把他俩送人了。”
公公连忙冲过来质问他，这是你哥留下来的骨血，你怎么能说出把他们送养的话？”
陈强变脸比翻书还快，他立刻捶胸顿足嚎哭起来，那我能怎么办啊？我也想答应你，抚养他们，可是我家都快散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公公也哭了，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再想办法再劝劝李芸吧。”
陈强擦了一把鼻涕眼泪，用力推了我一下，你看见了吧，就因为你不愿意抚养两个孩子，逼着我把他们送走，害我爸哭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冷笑，从包里拿出印好的文件，陈强，咱俩离婚吧。”
7
陈跳如雷，李芸你这是干什么？我都已经答应你把他们送走了，你还在闹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不是在闹什么，我就是担心你的这句话！”
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陈强，我从没有逼你送走孩子们。你如果真的想抚养，自己亲力亲为就是了。可你并不想抚养他们，只是贪图那些赔偿金。你想自己拿钱享乐，却让我来付出辛苦，没门！”
从在医院里听到陈强吼出那句，我都答应你抚养他们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就知道，我和他不可能过下去了。
如果我同意留下孩子，那肯定是我独自一人承担所有。陈强会把孩子丢给我，他继续逍遥，就像在医院时那样。
如果我坚决不同意抚养，就算是陈强主动提出送养，这事也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会成为我们日后生活中的一颗不定时炸弹。只要我任何事不顺他的意，他就会甩锅给我，像刚才那样跳脚吼，我都已经按你的意思把我亲侄子送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我做怎样的选择，都不对。
如果陈强是个有责任和担当的男人，他决定留下孩子抚养，我也许会同意。可惜他不是，我不可能一头扎这火坑里。
当别人的感受和自己的感受无法兼顾时，我只能先顾好自己。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