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新民
白露节后，秋高气爽，应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当此之时，我们全家都在为一件喜事忙前忙后。儿媳十月怀胎，即将分娩，儿子交给我的任务是为孙子起名字。接受这项意义重大的任务后，我日思夜想，昼夜加班。坐着思，站着想，甚至在开车时也不由得去思考。常常坐在电脑旁，去搜索先秦诸子百家的诗书和唐诗宋词中的名句。读书看报时，也要刻意留心，看哪个名字好，哪个名字寓意深。
名字虽是一个符号，却大有学问。我不知外国人的名字是如何起的，也不知表达着什么意思。就像欧美国家，叫约翰逊和大卫的就很多。俄罗斯和日本的名字很有特点，男女有着明显的标志，如男人分别叫某某斯基、某某太郎，女的分别在名字末尾加一个娃和子。有些国家的人名，字数很长，翻译成汉字要有十几二十多字，念起来抑扬顿挫一大串，确实让人叹服。
中国人的名字以两字或三字居多，即便是复姓，最多也不会超过四字。古代人有名有字还有号，如三国时的诸葛亮，就是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号卧龙。到近现代后，号见得少了，但名和字还是屡见不鲜的，如朱自清，字佩弦，号秋实。再后来，名字逐步简化，大都将名和字合二为一，只有一个名字了。
新中国成立后，名字也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化着。如：五十年代有很多人叫建国、建军、援朝；六十年代取永红、卫东的就很多；七八十年代又时兴单字名，取伟、勇、杰、丽的就不少。走到大街上，若是对着人群喊王伟、张丽，不知会有多少人回头答应的。
农村人起名字就不太讲究了。记得我们小时候，村里叫狗蛋、二蛋、三坝的很普遍，说是名字起的越“接地气”，就越好养活。有生女孩多的人家，会在弟字前面加招、拉、引等字样的。而只有一个男孩的人家，大都叫拉柱、拴柱、狗拴、驴拴等。这些名字有的会用一辈子，有的却在上学后嫌不好听又改成了雅名。
近年来修家谱、编年鉴的越来越多，我们本家就有热心族人用了数年时间，编出一本厚厚的家谱。家谱上从老祖至现在的人，一辈一辈排得清楚。每一辈都有一个事先定好的字，大家围绕着这个字，统一在前面或后面加一字即可。我们本族到我这一代为第二十二世，大都有严格的辈分名字，只要一看何字辈，就明白是第几代传人了。
按辈分的字起名虽显得整齐划一，也避免了祖上的名字复又成了晚辈的名字，但觉得过于程序化或刻板。因此，现代人还是不好接受。特别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名字就不再中规中矩了。人们踏着时代的节拍，起出了各有特点、五光十色的名字来。这几年，受国学影响，好多人在名字上动了不少脑筋。总想给自己的孩子起个好听、好看、好寓意又神佑的名字。于是乎，在一些城市的巷子里，赫然挂出了“起名馆”的牌子，里面坐着身穿中式服装、留着长胡须的先生，得知顾客的生辰八字后，会掐着手指、念着金木水火土说出一套道理来，缺水的起带三点水的名字，缺金的要有金字旁，缺木的要有木字旁。如此种种，倒是顾客盈门，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我的孙儿即将出生，当爷爷的自然是起名的法人代表。但翻遍字典、阅遍古籍，总也起不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名字来。儿子在上海工作，又在浦东居住，我想要不就叫“浦东”吧。微信发过去后，不出所料地被否决了。理由是地名用作人名，担心孩子上学后会被同学开玩笑。宝宝生在虎年，我想是否在名字中带一个王字更有意义。于是将王字旁的字一一从电脑中搜出，又不断地用别的字去匹配。单字名、双字名排列组合，不知来回组合过多少回，却没有一个让孙子他爹点头的。中秋之前，妻要去上海陪侍即将临盆的儿媳，我开车送妻坐上飞机后，独自坐在停车场的汽车里，喝水抽烟养精神。这时儿子来电话了，他说近期孩子就要出生，也让我早点过去。我说会否生在中秋节，他突然不说话了。随即异常兴奋地跟我说，孩子的乳名想好了，就叫“小满”吧，是满月的满，也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他觉得“小满”是河水渐涨，却没有满溢；是小麦灌浆，却仍在生长。“小满”是人一生之中最好的状态，不骄傲、不自满，永远在向上的路上。此时，我被他的解释折服了，也突然想到一句谚语——小满前后，安瓜点豆，指小满节气时，种瓜种豆，正有播种希望之寓意。因此我父子俩在电话中一拍即合，便把乳名定了下来。
乳名起好后，儿子仍在催促给孙儿起大名。我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受乳名启发，突然想起《尚书·大禹谟》中有词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故觉得，乳名若是小满，大名就应与谦虚有联系才更有意义。因此，又分别以“虚怀若谷”和“海纳百川”两个成语来组合名字，如：若谷、怀谷、若川、百川、海川等，并以最快速度发微信给儿子。儿子经过短暂的思考后，给我回复微信：请继续！
孙儿即将到来，大名还未起好。我仍在不断地学习着、思考着。我想，任何事情都有学问，在学问面前，没有大满，只能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