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慢待我,我就杀他儿子。”
这2022年第一个月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一句话。5月17日早上,湖南娄底市娄星区蛇形山镇嘉谟村女医生周少志9岁的小儿子朱某涵,在送饭途中被康某连刺50多刀,生命垂危。
而凶手康某曾系周少志的患者,30多岁,也有两个孩子,平时在镇上修摩托。当地的村民表示:
受害者父母都是该村村医,已在村中行医十多年,医术好服务态度也好,没和谁结过仇。
谁也想不明白嫌犯为何会对一个9岁的孩子下此重手。
为抢救朱某涵的生命,其家人在筹款平台上发起了50万元的筹款,目前已经筹集33万余元。但娄底市中心医院还是下达了《病危病重通知书》。
通知书显示:
患者朱某涵目前病危,病情随时可能恶化,甚至出现生命危险,特此告知,请予以理解并积极配合医院的抢救治疗。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次关于喉咙发炎的诊断。
起源
两个月前,在镇上开摩托车修理店的康某走进了周少志的诊所。康某自述患有慢性咽喉炎,喉咙疼痛,要求村医为其输液。当时接诊康某的是周少志的丈夫朱华军。
经过医学判断,朱华军表示康某的症状是扁桃体发脓,
本着国家关于规范门诊输液的通知,和患者的病情症状,朱华军告诉康某吃药与输液差别不大,遂为其开了消炎药。拿到药后,康某便自行离开了。
两天后,康某再次来到诊所,表示所开药物没有效果,要求朱华军为他输液,于是朱华军的妻子周少志为康某进行了输液治疗。此后,两人之间没有过争执,也没有任何冲突。但听镇上的村民说,康某后来好点了。
直到5月17日上午8时,康某拿刀刺伤了前来为朱华军送饭的九岁儿子朱某涵。再回忆起这段经历,朱华军用“想不通”三个字作为总结:“案发后,康某在旁边观望看热闹,我都不觉得是他。”
根据医学检验,朱谋涵身中50余刀,前面挨了20多刀,后面挨了20多刀,头上四五刀,手上还有几刀,生死未卜。而据村民反映,暴徒作案手段极其凶残,先是用石头将孩子砸晕,然后用水果刀疯狂乱刺。幸亏有路人发现,上前阻止,使得孩子才有了一线生的希望。惨案发生后,朱华军发起了水滴筹,也号召同仁帮助他维权。
看到这段文字,真的令人心颤。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刀捅五十多处,生死未卜,是何等悲绝的心情?!在内心滴血、表述惨案发生之后,只能奔走呼吁,体现其此时此刻是多么的无助!
更令人担忧的是,暴徒已经开始将对医务人员无端的怨恨转嫁到他们的家人身上。这样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一般医闹的范畴,更像是一起变相的、更为凶残的涉医违法!
这位康某,没有去针对医生本人,而是选择去伤害他的家人,选择去伤害他年幼的孩子,并且刀刀致命,明显是想置朱村医全家于死地。这是何等的歹毒,这是何等的罪恶!令人想到了前不久发生在医生陶勇身上的惨案。
医闹
2022年5月20日,北京朝阳医院眼科发生暴力伤医事件。共有三名医护人员被砍伤,另有一位患者受伤,其中陶勇医生受伤最为严重,后脑勺、胳膊多处被砍伤。
当时,在门诊楼7层的眼科诊室内,眼科主任陶勇医生正在接诊,一名患者家属持刀将工作中的陶勇医生砍伤。陶勇医生身中数刀,从诊室跑出,该伤人者从7层追砍陶医生到6层,才被保安制服。
同时,眼科还有两名医护人员在拉架过程中被砍伤。现场还有一名母亲带孩子看病被误伤。而原本计划好的那场手术,最终没有做成。
无独有偶,保定市容城县网民医院的靖大夫,在参与抢救一位老年重症患者后,遭到患者家属追打。虽然他拼命从五楼逃到一楼,但仍然没躲过一顿打。
这也是容城县网民医院在三天内,发生的第二起医生被打事件。还有土桥医院值班护士医生被魏某、焦某等三人谩说殴打,章丘妇幼保健院护士被醉酒家属殴打,致使护士鼻子粉碎性骨折。事后,行凶者叫嚣“打了也白打”。
在去年新冠疫情阻击战打响的第一天,民航总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杨文,被患者家属用刀生生锯下了头颅。场面之血腥,手法之残忍,让人脊背发凉。
而事实的真相是,凶手的母亲,95岁高龄,脑梗后遗症卧床多年。入院后,家属拒绝一切检查,只要求输点液。眼看95岁老母亲病情不见好转,家属拒绝转院,认为是杨医生输液给输坏了。
可怜的杨医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尽职尽责地治疗凶手的母亲。看不好病杀医生似乎已经成为了惯例。这些刀子,不仅砍在医生的身上,更砍在无数医务工作者的心上,
难道这就是你我誓死守护的诺言吗?这样的守护,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广西贺州妇幼保健院的大门前。
其中一名男子手捧着一块“大字报”,字字句句都是对医院、对医护人员的声讨!
从视频截图中,我们能看到,那么多警力,面对这种罔顾法律、胆大妄为的肆意医闹时,依然左右顾盼,难以严惩。
但最后,为之埋单的,是谁呢?
不过是你,是我。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原因
每次医闹的发生,理由总是千条万条,医方店大欺客,医疗事故频出,医生水平不高……但细思之下,当一部分人习惯性的走上医闹这条路,恐怕就是一个立场问题。
有资深专业者表示:医闹表面是情绪冲突,本质上是立场不统一。患者将自己定位为病情下的弱势群体,希望通过医闹的方式换取“公平正义”。
但忽略了医疗事故不是其他事故,可能只是意外而不是事故,也没有真正的肇事者,只有和患者站在一起同舟共济一起对抗疾病的医生。确实,医学的发展,把生与死的界限变成一道宽阔的灰色地带。但很多时候医学只是一个比例,不是一个承诺。
医生是健康中国的基石,医院是人们与疾病抗争的主战场,在对抗疾病时,大家应该是战友,大家都是弱势群体。更何况,医学本身就是一个不确定的科学。医学是无止境的,但是有止步的,医生更是有认知局限的。电视里,神仙也有能力大小之分,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又何况是普通医生!
“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国外医生爱德华·特鲁多充满束手无措的墓志铭,才是医生最好的注脚。但很多时候,病人和家属,很难理解,医者父母心。
立法
医闹行为屡屡发生之后,国家也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保护医务人员的生命安全。医闹严重的,将无法使用医疗保险,最高可入刑。但令很多人忿忿不平的是,即使知道医闹违法,患者们仍在打着“情理之中”的挡箭牌闹事,甚至发展出了“职业医闹”。相比情绪激动的家属,职业医闹只在乎闹的事情大小,从不计闹的后果,
而那些被殴打砍伤的医生们,有些却再也不能上手术台。他们的其他患者,也因此错过了治疗时机。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炎症,到了最佳手术时机,但是错过了。后来她的炎症又复发了。”
因为陶勇左手失能,当时的另一名患者至今没能痊愈。
虽然陶勇说今年朝阳医院眼科又新加入了三四位大夫,不少年轻人前来应聘时总会提到自己的事情,这成为他们报考这家医院眼科的动力。
但这起事件中的主人公,周少志的诊所还会不会继续营业,我们却不得而知。根据国家卫健委官网公布最新一期医疗机构数据显示,与2022年5月底相比,村卫生室数量减少了5798家。
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乡村医生这个“出力不讨好”的行业。有数据表明,我们国家每年培养60万医学生,但真正穿上白大褂的只有约10万人。愿意去往基层的人想必更少。曾有一位记者问过医生们一个问题,“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您会不会接收这位伤害您的病人,为他动手术。”医生的回答是:“不会。”知道这个结果,很多人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冯唐讲过一个笑话:
公元2051年,医生被打、被虐到实在挺不下去了,慢慢都改行了,散落在各个角落。他们从事各种手艺活儿:有的卖麻辣烫,有的当裁缝,有的做铁匠,有的写小说。有一天,有个熟人病了,我偷偷告诉他:“你这病的病灶已经转移,浸润不浅,这刀估计隔壁铁匠开不了,你得去南门找那个卖风筝的才行。他师父在青城山前卖羊肉串,实在不行只能请他岀山了。诚意要足,记得多带上好的孜然。还有,记得请十六铺卖麻袋的光头做麻醉。”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一个家庭身上,就是一座大山。而这些医闹中受伤的医护,就是每个家庭里的普通人,他们是妈妈的孩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母,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有恐惧。法制之路依旧漫长,白衣止血依然刺目。但“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我们不能让医生既穿防护服,又穿防弹衣。我们不能需要他们时,就高高捧在云端,不需要时,就狠狠踩进泥里。请对他们多一些,再多一些,再多一些爱护和尊重吧。爱护他们,就是拯救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