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听女孩（Children of Deaf Adults）》翻拍自法国电影《贝利叶一家》，由美国人夏安·海德执导，艾米莉亚·琼斯、玛丽·玛特琳、特洛伊·科特苏尔等主演的现实题材片。该片以马萨诸塞州海滨小镇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在聋哑人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女孩露比·罗西，脱出原生家庭羁绊，在生活的苦难中挣扎与成长，最终考上伯克利音乐学院，并与家人和解的故事。2022年3月27日，第94届奥斯卡金像奖揭晓，《健听女孩》击败《犬之力》《驾驶我的车》《贝尔法斯特》等影片，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最佳男配角、最佳改编剧本三座小金人，成为本届奥斯卡最大的赢家。《健听女孩》的成功之处除了对原片《贝利叶一家》锦上添花的改编、几个主演对情感的细腻捕捉，还生动地诠释了声音是在电影中穷妙极巧的运用。
润物细无声的开场。
影片开始，呈现在观众视野中的是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乌云笼罩的天空中艰难地透过些许霞光。接着观众听到的是海浪的声音，一种貌似风平浪静但暗流涌动的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穿过你的耳朵再直击你的心灵深处。影片以这样的方式向观众展现故事发生的背景，故事和一个渔民的家庭有关，并且这个家庭的生活是窘迫拮据的。在海鸥的鸣声中，屏幕上现出片名，四个大写字母“CODA”（Children of Deaf Adults的缩写），这里音响与电影画面融合，有双重作用，既突出电影主题，又渲染气氛烘托情感，为后面故事情节展开做铺垫。片名CODA一语双关，是缩写，又是一个音乐术语“尾声”，暗示电影女主角露比对音乐的热爱；露比尽管天赋歌唱异禀，但要实现音乐梦想是何其艰难，因为她不仅要协助维持以捕鱼为生的家庭生计，也是这个聋哑家庭与外界沟通的重要桥梁，在关键时刻她是唯一能承担家人“耳”和“口”身体功能的人。
繁会之音，生于绝弦的静默。
在露比和迈尔斯表演二重唱的时候，两个人动听的声音环绕于银幕内外。露比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有到场，但他们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事实上，让他们去听音乐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如何让观众深切体会这种疼痛呢？导演采用了一个极妙的处理，影片在露比父母观看她表演的开始按下了消音键，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观众和露比的家人们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电视画面通过露比家人的眼睛，看到露比在舞台上深情演唱，观众们或微笑倾听、或打着拍子、或悄悄抹泪。这种突然的“静默”处理，一下子将观众代入到剧情里，拉近了与剧中人物的距离。此处无声胜有声，“静默”显示了它独特的、巨大的美学价值，观众能感同身受聋哑人的世界，也许难以真正抵达他们的内心深处，但完全能够感受到强烈的震撼。正如德国电影理论家克拉考尔在《电影的本性》一书中所说：“当音乐在极度紧张的时刻突然中止，让观众仅仅面对无声的画面，这种效果反而变得更加强烈。在心理学中，人们喜欢声音，周围的声音代表着生命的永恒。当声音停止时，给人一种负面的压抑的感觉。寂静往往代表着孤独或者遗弃，让人失去希望。” 短暂的安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艺术效果，一分钟的静默之后，是观众给露比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和口哨声，导演通过前后鲜明的“无声”和“有声”对比，折射出露比家人前后的心理变化，暗示他们对露比追求音乐梦想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情到深处的独唱。
演出结束，露比已经决定不去参加伯克利音乐学院的考试，而是留下来帮助家人们。他们回到家，露比的爸爸一脸凝重地提出留在外面透透气。露比陪着父亲坐在夜空下的皮卡上，寂静的夜晚，满天的星星，父女两人打着手语交流，画面只有动作带来的絮絮索索的声音。应爸爸的要求，露比在星空下面用天籁之音再次唱起演出的那首歌曲：“就像甜美的朝露，我瞧了你一眼，一切显而易见，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这个时候爸爸用手轻触着露比的喉咙，去感受女儿的喉咙震动和情感的流转，这触摸是一位聋哑人感受声音的方式，更是一位父亲感受女儿的方式。这一幕传递的是父亲对女儿的理解，也表示着他将支持女儿去追逐梦想，更表达着父亲对女儿深深的爱。歌声继续直击你的灵魂：“我张开双臂，我会为你牺牲，为你献上我的生命，我会前往你所带领的地方，紧急关头总在身旁，当我失去意志，你把我推上山丘，我们都不会，不会回头，我们的爱坚定不移那就够了，我只需要你，只要有你就能过日子”。露比用歌声向父亲敞开心扉，告诉父亲她已经做出了放弃音乐梦想永远守护他们的决定。音乐让观众共情达到泪崩的高点。
点水蜻蜓款款飞的穿插。
影片中露比家的海上渔船出现了5次：第一次，渔船轰隆的马达声中伴随着露比发泄的歌声；第二次，露比默默地望着大海，父亲在沮丧地抽烟，画面只有哥哥用水冲洗渔具的声音；第三次，音乐声很欢快，露比在背乐谱，哥哥拿起水龙头对着妹妹开涮；第四次，轰隆的马达声、滔滔的海浪声、尖锐的鸣笛警告声，海岸警卫队飞速向渔船靠近；第五次，露比的优美歌声中，画面阳光灿烂，波光粼粼，露比透过玻璃窗微笑地看着父亲和帮工在交流。渔船5次出现时的环境音都大相径庭，5次描述背景的声音都截然不同，它们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变化，从露比参加合唱团到家庭信用卡冻结的困窘，从露比准备为梦想而战到家庭需要她留下两次先抑后扬，到最后解决梦想和家庭矛盾的拨云见日，一波五折，贯穿整个影片。导演通过声音诠释了家庭关系从矛盾到共鸣的变化，揭示了影片表达的主题思想：真正美好的家庭关系，从来不该是一道困锁彼此的枷锁，它应该是一个建立在彼此独立基础上，洋溢着爱的港湾。
《健听女孩》鉴于露比聋哑家庭的特殊性，对话用得不多，当语言无法表达时，音乐和音响就及时出现了。电影画面的情绪及气氛通过声音来描绘、人物性格和内心思想情感通过声音来表现、剧情发展和人物矛盾通过声音来推动、电影剧情和结构通过声音来贯穿，所以声音起到了“叙事聚神”的艺术表现作用，不仅让观众体验到美好的听觉享受，也让观众对这部奥斯卡获奖影片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
文|谢红梅
编|肖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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