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无极一跃而起:“楚大哥你知道答案了?”
楚留香对她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是径直走到天玑星禄存面前,如他一般施施然盘腿坐下。
禄存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声音轻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年轻人,你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楚留香也同样淡定的语气回道:“晚辈是有了一个自己的答案,只是不知是不是前辈想要的。”
禄存嘴角略微牵动,现出几道深深地纹路:“你不妨说说看。”
楚留香拱手道:“是。晚辈认为,这世间最难办的三件事,不过就是六个字。”
“哪六个字?”
“惜时,宽恕,守密。”
楚留香话音落地,禄存并没有搭腔,眼皮却猛地跳了一跳。
楚留香看在眼里,不由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所谓人生苦短,仿若黄粱一梦,不过了了数十载,转瞬即逝。世间人人皆明白这个道理,但真正能够珍惜时光,不虚度光阴的,却又能有几人?因此晚辈认为,世间最难办的三件事,第三件便是惜时。”
禄存依旧不发一语。
见状,楚留香微笑着从怀中掏出纸扇在手中把玩:“而第二件,晚辈认为便是宽恕。世间举凡常人,皆很难忍受别人的背叛,侮辱,欺骗与伤害。一旦遭受这些,有能力的,多半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没有这个能力的,便极尽抱怨,谩骂,诅咒之能事。都说以德报怨才是上佳之道,能做到的,也恐怕寥寥无几。”
禄存虽然还是沉默不语,眼皮却更加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楚留香脸上了然的微笑渐渐扩大:“至于世间最难办到的事,便莫过于守密了。自己的秘密尚且还好,但也总有纸里包不住火的一天,若是替他人保守秘密,便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晚辈认为世间最难办的便是这三件事,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禄存缓缓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不错。”
闻言,上官无极脸上流露出欢喜的神色,楚留香却仍然只是淡淡的笑着,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禄存又缓缓说道:“那老夫再问你,若是让你,能否让一个既不惜时,也不懂得宽恕,更不能保守秘密的人做到这三件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略微思索,突然一片云淡风轻的开口道:“前辈,十分抱歉,晚辈做不到。”
禄存不由动容,双眉一挑,像是颇感诧异:“你如何这般轻易便说自己做不到?难不成你想与你那朋友留下常伴老夫左右,不想离开这儿了?”
楚留香笑了笑:“前辈此言差矣。晚辈非但想要离开这里,而且是十万火急。”
“那你为何这般轻易言弃?”
楚留香打开纸扇轻轻地扇动着:“只因即便晚辈知道办法,也绝不会这样做,便也和做不到没有什么两样,是以这样说来,也不为过。”
禄存若有所思的低头沉吟片刻,又问道:“即使是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你也要坚持自己的‘做不到’?”
楚留香眼都不曾眨上一眨便回答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晚辈虽不见得是多么有礼守信的谦谦君子,这点坚持却总还是有的。”
禄存不语。
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看来老夫也不必问你第三个问题了。你们可以走了。”
一旁的上官无极忍不住插嘴:“老爷子真的要放我们走?”
禄存喃喃道:“老夫自认这一生经历风风雨雨,阅人无数,也算是满腹经纶,懂得大半做人的道理,只是似乎在你这年轻人面前,倒也不值一提了。罢了,就当老夫做件善事。你们走吧。”
楚留香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个大礼:“多谢前辈。晚辈就告辞了。”
上官无极不敢相信竟然这般容易便过了一关,跟在楚留香身后忍不住轻声问道:“楚大哥,你刚才与那老爷子打的什么暗语,为何你答不上他的问题,他却还是肯放我们走?”
楚留香微微一笑:“只因他也算得上是至情至信的仁义之人。”
上官无极依旧有些似是而非,又想起了什么,于是继续问道:“那他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坚持不肯说呢?”
楚留香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因这个办法太毒辣,太残酷,是以我不愿说,也绝不会这样做。”
“那到底是什么办法,能让一个既不惜时,也不懂得宽恕,更不能保守秘密的人做到那三件事?”
楚留香看了看她,淡淡的抛出一句:“这世间,只有一种人百分之百绝对能够做到这三件事,因此,只要把他变成那种人就是了。”
“哪种人?”
“死人!”
另一边,楚留香和上官无极刚刚离开,一个声音就在禄存耳畔响起。
“没想到这两年你不光是长了岁数,连胆量也比以前要大得多了。”
禄存微微一笑:“老夫不光是长了岁数与胆量,还有另一样东西也长了不少。”
“哪一样?”
“功夫!你要不要试试?”
那个声音迟疑片刻,又再度响起:“我知道你是北斗七星中经历最多,功力最深的一个,只是你应该明白,你不应该这样轻易便放他们走。”
禄存收起笑意,淡淡地说道:“你也应该明白,但凡老夫想要做的事情,即便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拦不住。”
“你难道不怕主子气你逆命行事?”那声音的主人显是有些气急败坏。
禄存的脸上依旧一片波澜不兴。
“主子只是叫老夫在这里坐镇,并没有说一定要取他们性命,更没有规定以何种方法与他们为难,老夫怎能算是逆命而为?”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在主子面前参你一本?”
“你方才不是还说老夫的胆量与日俱增么?怎么,刚说完的话,转眼就不记得了?看来不是老夫上了年纪,倒是你的脑袋有些不灵光了。”
“禄存!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敢同你动手?”
禄存仰天长笑:“不是我‘以为’,而是事实便是,你不敢同我动手!”
“看来我今天是非为主子清理门户不可了!”
禄存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世间的人果真是记性差,忘性强,不过短短几年,就已经不记得当初种种了。看来,老夫应该把这世间最难办的三件事改为四件,这第四件,便是需有自知之明!”
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你不用在这拐弯抹角,指桑骂槐。你我有几斤几两重,彼此心里清楚明白的很,何必一直在这故作镇静,处处威吓?”
禄存摇了摇头:“不,不是老夫故意出言恐吓,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你不妨说说看,究竟我不记得什么,也好让我长长记性,不要再做个健忘之人。”
禄存自楚留香二人来一直到他们走都未曾睁开过的眼睛轻轻抖动,眼皮缓缓抬起。
“你不记得我这双‘眼睛’了吗?”
禄存眼皮完全张开,眼窝中的球体竟全是惨白,连成一气,还微微向外凸起,像是翻起来的死鱼肚子似的,看上去甚是可怖,哪里像是一般人一样还分得眼白瞳孔!
“你不记得我的这双眼睛是如何变成这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