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两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小太子,握紧了拳头。
晚课十分,小太子高高兴兴的带着课本来了书房,眉开眼笑的盯着门口,等沉谢和八两进门时,扭着身子坐端正,沉谢倒是很淡定小太子转性,八两却惊慌一下,这个二世祖今天居然早来了。
沉谢让他两坐下,开始今天的教学和任务,道:“佛语:慈爱三千,心有众生,本君有故事如下:一日,有苦难者求助禅师,问禅师,我有一苦楚不知道何解,老禅师问,何以故?苦难者说,一日砍憔回来,看见自己家的儿子和邻居的儿子溺水,位置相同,情况相同,可是他却救了邻居的儿子,生命是一样值得珍重的,不存在公私,他觉得自己没有错,邻居也感恩他,可是他的妻子却丧子变得痴傻,后来家不成家,因此他很痛苦。”
小太子听完,思索了一下,他举手道:“老师,我觉得这个男子是个疯子。”
沉谢放下书籍,问道:“为何?”
小太子站了起来,说:“ 古语独善其身在前,兼济天下在后不是吗?假如不能使自己安稳的状态,去救济别人,不是要自己家破人亡?”
沉谢听得点头,示意他继续。
小太子又说:“佛家讲慈悲,前头不是四大皆空?四大皆空既是没有责任和凡俗的情感,自然对谁都一样。”
沉谢觉得这翻话很有意思,问:“那你觉得,慈悲和善良是什么呢?”
“慈悲和善良,就是在自己不至于颠沛的情况下,竭尽所能帮助别人,贫时不欺,富时不谄。”
沉谢点点头,让小太子坐下,嘴角嚼着笑意,似乎很赞同这种说法,八两看着小太子今天的发挥,好像平时自己在学业上的一点成就感都被碾压了,他双手放在课桌下紧揪着衣服,小太子的样子别提多得意。
沉谢见平时积极发言的八两沉默,问道:“八两,你觉得呢。”
八两突然被点名慌张了一下站起来,正好对上沉谢的目光,他定神,深呼口气,道:“先生,我以为,那名男子所做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假如那名男子救了自己家的孩子,邻居就会痛苦,总有一方是不高兴的。即使那名男子一家人团聚,也会活在内疚和埋怨中。”
沉谢点点头,让八两坐下。
八两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偷偷打量太子,太子也在偷偷打量他,两个小娃娃撅着嘴,谁也不服谁,直到沉谢道:“世间万物,相辅相成,有善就有恶,今晚的课业,就说说你对善恶的看法,顺便抄一些圣典,学学圣人古训。”
“是。”两人作揖道。
房门突然被敲响,沉谢问:“何事?”
门外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先生,两位小公子,奴家承蒙搭救,只能做些小事,端茶递水报恩。”
“进来。”
盈盈端着茶盘,上边放着点心,依次放到沉谢等人桌上,道:“这些茶点,是盈盈亲手做的,想着先生和小公子们上课辛苦,会饥饿,用来勉强果腹。”
“有劳姑娘。”沉谢拱手,小娃娃跟着作揖。
两个小家伙闻着茶点的香味,馋的不行,从袖子里拿出沉谢专门制作的银筷子就吃了起来,盈盈看着,心里复杂,嘴上笑着招呼:“多吃点。”
沉谢坐着,看着吃得香甜的两个人,想起了家里的馋猫,总是拉着他做点心,不给吃的就满地打滚,一点样子都没有,吃着也不省心,不是噎着就是呛着,偶尔还强逼着沉谢吃糕点。
他笑了起来,如蜻蜓掠过湖面,看傻了盈盈。
他笑了起来,书本轻轻敲了一下掌心。
“吃呀,试试看。”
沉谢从记忆里回来,嘴边多了一块桂花糕。他低头,小太子眨着大眼睛往他嘴边递糕点。笑道:“味道真是好。”
沉谢抿着唇,用书本轻轻推开银筷,道:“本君不喜甜食。”
小太子不依了,耍起赖,道:“诶呀,就一口,可好吃了。”见沉谢不为所动,抱着脖子就赖起来,:“一口。”
沉谢愣了一刻,看着怀里的娃娃,小娃娃机灵,往沉谢嘴边一推,糕点小角就挤进唇里。沉谢蹙眉,不得已咬了一口。
甜腻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推开晚晴,喝口茶道:“你两少吃些,等下是晚膳到点了。”
他站起来,整了整衣衫,道:“本君有事先忙,姑娘以后不必这么客气。”
“好。”盈盈道。
沉谢出门,就撞见了汉子,那汉子原来姓槿慈,汉子见了他,礼貌笑笑,很憨厚,沉谢点点回应。就从门口离开了。
沉谢出门时,余光扫了一眼槿慈,他正端着簸箕,簸晒干的菜,手腕很有力度,一颠一落,力度掌握特别好。身材干瘦,下盘稳扎。手掌虎口有一细痕。
沉谢抿嘴,招来了常玚。
常玚也是个聪明人,沉谢叫他来,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做了礼,道:“大人以为,这对父女居心何在?”
沉谢现在甲板,眺望远方,道:“这对父女并不会武功,的确是寻常家的打鱼人。”
“不会武功不假,”常玚也测试过槿慈,的确一点内力都没有,“大人怎么确定是打鱼人?”
“槿慈手掌虎口有细痕,应该是多年拉纤撒网留下的。原本,本君到不怀疑他父女二人居心不良,只是今天早上小舟掀翻,和上次掀翻本君手法一模一样,所以是同一批人。”
“大人意下如何?”
“且看今晚。”
夜幕星河,江河万里,清风徐来,水波荡漾。
小太子窝在床上,手里抱着一本《春山鸣志》,今日大败八两,让他心里非常痛快,才晓得,原来打败一个不喜欢的人,是这么自豪,这么过瘾。
八两不是对《春山鸣志》滚瓜烂熟?他苏彧就给他来个倒背如流!
小太子想着想着,情绪更加高涨,细细看起来。
不多时,两眼一闭,呵欠一打,抱着书就睡着了。
八两今天晚上可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小太子是吃错药了?怎么开始对功课上心,变得这么厉害。
他越想越不高兴,他只有功课这一点,是可以拿的出手的呀!
他跳下床,觉得不行,拿起课本就出门,提着灯笼坐到甲板,打算挑灯夜读。什么都好,就是功课,他不能比纨绔任性的小太子差!
“小公子这么认真呀,将来必定是人才。”
盈盈笑着从甲板走来,手里端着木盆,她来到八两旁边,将木盆放下,拿出衣服捣打。
“我……我不是什么公子。”八两被盈盈叫的局促脸红,摆手道。
“哪里,小公子你心底善良,今天要不是你求情,我和阿爹指不定被……”盈盈说着说着眼红道,用手抹了一下泪痕,她又笑死了,“好在遇到了你们,盈盈还没有谢你呢,小公子。”
“我……”八两听了盈盈的话,羞愧的底下头,他闷闷道,“你该谢的是另一个,是他急中生智……”
“不不不……”盈盈赶紧打断八两,“要不是你先开口,谁管我们死活。”
盈盈见八两不高兴,手掌拧着衣裳,往水里一摆,抓着衣角一翻,往江里沉了沉衣裳捞出来,又一拧,才道:“小公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呐?可有弟妹?”
八两放下书本,巴着栏杆,才说起来,“我有一个弟弟,家里贫寒,我娘又去得早,后来,爹爹娶了后娘,一家人本来也还过得去,后来,弟弟出生了,后娘就不喜欢我,我爹爹他……常年早出晚归,又挣不到几个钱,自从弟弟生病后,日子就很难过了,于是后娘商量着把我送到……”八两本来想说皇宫,但是一想,沉谢交代过不准透露,他转口道,”我就这样离开了家”
盈盈听了眼眶红,她吸吸鼻子哭起来,衣服也不洗了。蹲着甲板上哭。
八两急得把书一放,走到盈盈身边,道:“姐姐,你怎么了?莫哭莫哭。”
盈盈哭了一刻,她抬起头,道:“小公子和我一样可怜,本以为后娘狠,是正常的,我亲娘也……”
八两帮她顺顺背,她才哽咽道:“我亲娘好赌,生性放荡,和别人不清不白,后来阿爹实在受不了,就分开了,前些天,她寄信来说惹了事,我阿爹老实,就带着我一起来看望,没想到她这个没有心肝的,把我卖了还债!”
八两摇摇头,原来他们两个是同病相怜,跟着哭起来。
姐弟两个哭成一堆。
盈盈看到八两伤心,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摸干眼泪,带着歉意笑道:“真是不好意思,都没有好好谢谢你,反而惹你哭了。”
八两摸着眼泪摇头,表示不要紧。
盈盈看着地上的书本,把手上的水往腰上擦拭几下,捡起来看,笑问:“你这么努力,将来会出人头地的。”
八两叹了一口气,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呢,他一个没了命根的太监,怎么出人头地。
盈盈见八两心情郁闷,话锋一转,道:“沉谢先生真是好,有你这么一个勤奋的好学生,我见着,你比那位小公子努力多了,又聪明又乖巧,沉谢先生打心眼里欢喜你的。”
八两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沉谢,那么狼狈,先生却不嫌弃他,嘘寒问暖,心里暖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
盈盈也跟着高兴,道:“沉谢先生...真是好看,莫说男儿郎,就是女娇娥,我都没见过一个比他标致的。”
“莫胡说,”八两有些不同意,他道:“先生七尺男儿,玉中翡翠,怎么用女儿家比拟呢。”
盈盈顺着八两的意,把书本合上,娇笑道:“是是是,沉谢先生举世无双,这可行?”娇嗔八两一眼,她噗呲笑出来。
八两也跟着笑。
盈盈又道:“方才呀,我瞧着那位小公子,去了沉谢先生的房里,大晚上不知道是做什么呢。”
八两揪着眉毛,这个太子,去先生房里干嘛,莫不是上次扮鬼没有吓着先生,故技重施?这可不行,先生晚上浅眠,要是被吵醒了可不好,他从盈盈手里拿回书,道:“姐姐,我去瞧瞧他。”
“去吧。”
八两到了沉谢房门外,屋内已经火光冲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