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琳霜看了看正在一旁给米乐夹菜的米太太，她神情淡定，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想必这个答案是她满意的。
夜已深了，琳霜躺在床上，今天的她十分的疲惫。虽然已经放假了，学校不用上课，米乐早早地醒来，把她拖出去逛街逛了一下午。琳霜其实对于那些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的精美衣物、鞋子和小饰品并没有多大的兴致，这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
自她打电话给母亲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母亲后来有回电，简短地说家里附近的老房子确实要被政府拆掉，换成新的。槐安靠近天津和北京两个直辖市，所以这几年政府加大了对其开发和修整的力度。这个消息虽然暂时让琳霜心安了一会儿，她却有些悲伤起来。毕竟那栋房子有她童年所有的回忆，她和江海也是在那栋房子里相识相知相伴的，东西要毁了，记忆虽然在，但总归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这几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江海的回信。往常信件寄出去，一般最迟两周就会有回信寄来，可是这封信她足足等了一个月也不见回复。琳霜回想起以前的种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起身，点亮了床头的台灯。床头有一个锁着的柜子，钥匙她收在很隐秘的角落。打开柜子，有一个大盒子装着满满的信件，这是这两年多来，江海的每一封回信。盒子的低端安放着她的日记本。
打开本子，里面是她抄录的诗句，
她最喜欢的其中一首，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
抄录的时候她没有刻意去查这当中的含义，只是她爱字面上包含的名字以及内藏着的暧昧。这究竟是何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她一笔一划地誉抄下这令人怦然心动的句子，有个人，早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她的心底。
晚饭时候发生的事情再度重现在她的脑海中。琳霜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米太太满意她今天的答案，却不会知道，琳霜根本不是为了讨好她才想要违背父亲的意愿。王素云于她，始终是剥夺母亲幸福的罪魁祸首，虽然这种想法极端，但琳霜就是打心底不那么乐意跟她亲近，也更无从谈起讨好。她之所以早已坚定了以后要学中文的目标，一来是因为她确实对继承父亲的家业毫无兴趣，却对中文有兴致，二来则是为了当年的承诺，那个和她共同躺在白兰树下的男孩，仰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畅谈着将来要成为画家的理想，那时候她说着，要为他的每一幅画写诗，尽管是童言无忌，她却记在了心里，化成了不轻许的诺言。
过年前，琳霜对父亲提出了要回家看望母亲的想法，她已经离开家两年多了，两年多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去，只是Z市的中学，补课现象太严重，别说是寒暑假，就算是平常的双休有时候都休得不完整。母亲多次在电话里明确表示自己一切都好，不希望她成天想着回家看她。
这个请示来得十分理所当然，所以米家没有人表示出了反对，倒是琳霜去机场的那天，米乐不情愿与她分开，抱着她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对于米乐而言，也许是姐妹感情建立以后的第一次短暂的分别，但米乐想着，以后她们都上了大学，又会两地分隔，心里就不免难过了起来。
琳霜回到槐安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家门口久久地凝视这个已别了两年的院落楼房。母亲不在家，看起来应当还在厂里。隔壁的院落大门也是锁着的，不知江海去了哪里？她突然有些落寞，从前的一幕幕醍醐灌顶般清明澄澈。两三年不见，院落的墙上也爬上了不知名的寄生藤蔓，这楼看上去确实比较残旧了，尤其是琳霜见惯了大城市的林立高楼之后，再回头看看，对比愈加鲜明起来，可那又如何呢？房子再大也不能安抚孤单的灵魂，而住在这么一间不大且残旧的小屋，只要有想要一起的人，心总是满的。
“啊呀这是谁啊，这不是琳霜吗？”
琳霜顺着声音望去，是母亲厂里的刘阿姨。
“刘阿姨好。”琳霜见到熟人，打了声招呼。
“哎呀琳霜去了大城市果然是不同了，人也漂亮了，也洋气了。”刘阿姨感叹了两句，“你回来是陪妈妈过年的吧，怎么不进去啊？”
琳霜笑笑，“我妈还没回来，我等等她。”
“哦，是吗？你妈妈没回来啊，那我估计她还在厂里加班，生产最后一批衣料。”刘阿姨声音低了下来，明显地疲惫和怨念一下子写在了脸上。
琳霜疑惑起来，趁机问道，“最后一批？阿姨你的意思是？”
刘阿姨鬼祟地望了望四周，然后将身体靠近，“你妈妈还没告诉你吧，厂子也要被政府收去了。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了，政府批文明确说要拆房子，拆厂，我们也不是没闹过，你说把化工厂关了是怕污染空气，周围的其他厂，包括服装厂，又碍他们什么事了真是。后来我们才知道，有新的开发商已经投资了这块地，要建什么生态保护基地，你说这不是打着环保的名义公然欺负我们普通百姓嘛。”
听罢，琳霜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回城的路上，她已然觉得身体不大舒服，或许是习惯了南方的温暖潮湿，一天之内换了个干冷的地方，加上舟车劳累，这会儿听到以前的邻居在滔滔不绝地吐槽着拆迁的事情，她更是懵懵的，她好像听不懂，却又明白了些什么，家要拆了，母亲的工作也没了。
“还好你回来了，琳霜，哎，要说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的，到了冬天这会儿还冷得要死，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幸好你今天才回来，不然就要遭罪了。你还是趁着这次回来把你妈妈接走吧，接到大城市过几年好日子去，也累了这么多年了。”
琳霜站在那儿，很久没有接话，几乎忘记自己要问什么，忽地听见刘阿姨自言自语得继续说着，“拆厂，说得容易，政府安置费都还不发，工人可不就是闹吗？这不，上个月说要拆隔壁那个化工厂，把人都逼死了，政府现在不给个说法，只会造成更大的民愤。”
“化工厂？逼死人？怎么回事？”琳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小孩子听到死人的消息总是不免觉得瘆得慌，更何况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对啊，拆迁队的人说受到旨意来拆厂，工人们可不就闹嘛，管厂子财务的一个员工带头去调和，结果调和没成功，双方打了起来，就在马路中央，一辆车经过，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撞了，送去医院的路上，已经断了气。哎，好端端的一个女人，”刘阿姨的声音故意放小了些，下意识地又敲了敲四周，见无人才小声往下说道，“听说刚从监狱被放出来，谁会想到摊上这种事，真是命啊。”
琳霜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地响，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右手还紧紧地握着行李箱的把手。一股寒风吹得她从心底发出的凉，不禁哆嗦了下。
“琳霜。。。你怎么了？”刘阿姨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才关切地问了句，“哎呀，都怪我多嘴，把你吓到了吧。我不跟你说了哈，我儿子等我回去做饭呢。”
直到刘阿姨已经完全消失在琳霜的视线里，她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刘阿姨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碰巧在化工厂上班，又是做财务的，又刚从“里面”出来的，还会有别人吗？琳霜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她深呼吸了几下，顾不得自己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已然风尘仆仆，拉着箱子一路小跑了好几条小巷，依然不见江海的踪影。
这么久没见，她一路上准备了好多再见时候要跟他说的话，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赶快找到他。这个时候，学校都放假了，江海不可能在学校，那他一定在打工。是巷口的画摊吗？是小酒馆吗？是修车厂吗？到底是哪一个？无论是哪一个都好，只要让她最后能找到他，她可以一个一个去找。
好在这个镇子不大，也好在他们两人间的默契够足，琳霜沿路找到离家最近的可能是江海会出现的地方，就是修车厂。她远远地看着一个熟悉的却又有些陌生的背影，本不该有所怀疑，然而她却在他一瞬间回头的表情里，看到了以前没有的东西。
那个身影朝她靠近，分明是熟悉的，他这两年没怎么变，除了更瘦了些，显得愈加单薄，他看着她，有些惊讶地问道，“琳霜，你怎么在这里？”
琳霜，你怎么在这里？
江海从前每天早上上学，出门右拐的小巷尽头，琳霜总是等在那里。她从来都比他起得早，也更勤奋，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比他更早的收拾好出门，等在那里。他看见她，总是笑脸盈盈的，他当然知道，她在这里，是在等他。在琳霜的记忆里，她永远是在等他，只有一种情况下例外，就是每次考试，琳霜都要反复检查很多遍才会交卷。
他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疲惫又难过的表情。
琳霜恍如隔世般地清醒过来，怔怔地站着，
“我回来看看。”
他还是笑了，只是有些牵强。略带疲倦的双眼迎上琳霜同样疲乏而空洞的眼眸，久久的，他似是感觉到面前的女孩已然知晓了些什么的样子，便收回了勉强的笑意，问道，“回来待多久？”
“到。。。寒假。。结束。”她艰难地回答。
“好，那改天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先回家吧，这里挺脏的。。。你别。。。”他没有说下去，好像知道再说下去就会让面前的人伤心。
江海伪装的样子让琳霜既心疼又怅然。她不知如何开口去安慰一个刚刚丧母的孩子，因为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在转头提着行李往外走的那一刻，她忽然希望江海可以问一声，“琳霜，你是不是不舒服？”可是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苛求，她从来不是一个矫情地渴望得到关注的女孩，更何况她也很明白，等着江海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现在的心情，面临的处境，下一步要处理的问题，这么多心烦的事情如何还能让他明察秋毫？琳霜用力搓了搓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一步步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琳霜到家放下行李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和从前一样，不那么丰盛，却也都是女儿爱吃的。木依依是知道女儿今天会到的，但没想到她会久久不到家。所以等琳霜一进门，她的第一句问话便是，“怎么弄了这么久？飞机晚点吗？还是没有坐上大巴？”
面对母亲的疑惑，她自然不敢说出实情，只能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便草草结束了对话。两人坐着安静地吃东西，一时无话。
琳霜比母亲先吃完，她放下筷子，看了看低头夹菜的母亲，还是开了口，“听刘阿姨说，你的厂子要拆了是吗？”
木依依并没有很吃惊，相反，她镇定地看了女儿一眼，“厂子拆这事我也管不着，她们要闹就去闹，我也不参合。我把你送走了以后，觉得经济上压力没那么大了，本来你也知道，你妈妈我不是一个对事业有追求的女人，只求不好不坏够养活自己和你就好。现如今，你不需要我太操心，我赚的那些微薄的收入足够我生活。这房子拆了也罢，政府说给换个新的，会补贴一笔钱，我也没意见。厂子拆了工作不做了也没事，我大不了再去找一家打打零工也行。倒是你，琳霜，你已经高三了，学校功课那么紧，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琳霜想得到母亲会这么问。从小到大，母亲对她一向严格要求，在Z市的两年多里，每次电话，母亲都会问及考试成绩，或许对她而言，成绩比女儿的生活和情绪更为重要。可难得的是，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她从不排斥，也不叛逆，也许她也发自内心的觉得读书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便和母亲的期望不谋而合。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当她在这两年未见的母亲头上，发现了鬓角的几根白发，她便突然明白了，母亲是老了，对很多的东西都已绝望，可能在现在和将来一天天的日子里，她会成为母亲唯一的指望。母亲这话里虽然没对她提出任何要求，实际上却无形中让她心里一紧。隔了半晌，才回答，
“很久没有回来了。我就想回来看看。”
琳霜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起，“那个因为车祸死去的化工厂会计，是江海的妈妈对吗？”既然同车间的刘阿姨都说了，母亲没有理由毫不知情。
“你怎么知道这个？你已经见过江海了？”
她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现在也被证实了是虚无的。琳霜低下头去，眼底都是悲凉，“没有，只是刚好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刘阿姨。她告诉我的。”
“哼，所以你看吧，这就是闹事的结果。跟谁都可以过不去，偏偏不能和政府作对。琳霜，妈妈说这些，也不期待你能懂。我随便说说，你也就听听就好。政府要拆房，我们普通老百姓力量单薄，也就只有认命的份。其实隔壁那个化工厂，听说早就生产超标，排放的污水污气已经严重影响到居民生活。政府要关掉它并没有错。不过我倒是听说，这次投资环保基地，有你爸爸的份。”
“爸爸？”琳霜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猛地抬头看着母亲。
“嗯。”木依依点点头，“其实他也只是参与投资，项目的筹划是你高阿姨，你还记得高阿姨吗？以前住在咱家隔壁的，高书敏阿姨，在你小时候，她还每个假期带她Z市的侄女来槐安玩。”
“原来如此。”琳霜回想起之前撞见高书敏那次，她在车里对她说的话。
“也许是你高阿姨生在这里，就算去了大城市，也总想着对这做些贡献，她父亲是县委书记，做这些投资方便得很。倒是你爸，对这一方土地出钱，我起初倒还是意外。”木依依对万事万物都冷冷的表情，但此时提及米金源，却欣慰地抿嘴一笑。
“那老百姓总要吃饭啊，”琳霜想到江海母亲参与的那场闹事，愤怒地说，“政府拆厂最终是为了居民，但就可以不管不顾厂里面人的死活了吗？”
木依依知道女儿莫名的怒火是因为什么，“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她继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琳霜，说来说去，社会要发展，就要有变化，你读那么多书，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要发展，要变化，就必然有牺牲。我不在乎自己成为牺牲品种的一员，说到底，就算丢了工作，没了这家又能怎样，我还有你。所以琳霜，你要加油。等你大学毕业，不要再回到这里来，在Z市留下来，找个工作，如果到时你还能接我去。。。”
木依依说到这，突然哽咽了，这个女人这辈子要的不多，可她那微薄的心愿，却全然取决于别人，无法自主。
那天晚上，当琳霜睁着眼睛，躺在那张睡了十几年的床上，看见窗外皎洁的月光。以前她从来没有留意过，小地方的夜比大城市更加明亮，那明月里分明刻着熟悉而平静的味道，她却仿佛只感到了冰冷。也许是由于身体的不适，头痛的她辗转反侧。白天里刘阿姨的话和晚上母亲在饭桌上的话让她原本疲惫的神志变得无比清明。
不知江海回来了没有，此刻的他又在做些什么？她很少这么冲动，此刻却几乎是立刻掀开了被子下床，蹑手蹑脚地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外的月光很亮，此时琳霜发自内心的感谢这月色，因为借着光亮，她的愿望达成了。那个男孩背对着她，坐在隔壁的院中，只是这本就凄凉万分的场景里，有她从未预料到的烟雾缭绕。她走了两步，隔着栅栏震惊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在等他回头的那一秒，她才看清了他手上攥着的香烟。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琳霜想问的，只是在那之前，江海先开了口，“还没睡的话，就这样坐一会儿吧。”
也许两人都怕打开铁门的声响会惊动屋里的大人，便端着凳子，分别坐在仅有一栏之隔的院子里，琳霜第一次发现，在他面前无法开口的感觉是那么的糟糕和难受。她想，此刻最好只是陪着他在月色中静静地坐了会儿，但当她闻着有些刺鼻的香烟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记得你从前没有抽过烟。”
江海无奈地笑了笑，“是啊，那时候还没长大。现在觉得烟是一个好东西，和酒一样，可以让人暂时忘却很多烦恼。”
这一幕让琳霜倍感凄凉，曾经记忆里的“小画家”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江海。。。”她不知想问些什么，只是喃喃开口，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
“你现在还会画画吗？”她问。
“不画了，已经有几个月了吧。”他沉默了良久，最后吐了口烟，说，“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把妈妈从监狱里盼出来了，又那么快的失去她。她在里面的时候，我每一天想的是，她出来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再也不分开。我可以继续做没心没肺的大男孩，继续画画，可是她死的那天，我看着她躺在太平间里冰冷的尸体，我就知道，从那一刻起，我注定没办法再任性的生活。”
“江海，你这么想不对。你妈妈如果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还能开心的活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有自己的梦想，比如以后做个画家。”
“画家？”他冷笑了一声，“那是怎样的一个梦？现在梦该醒了，”
“可是。。。”
江海转头看了眼琳霜，不等她说下去，便转了话题，“这些年，你还好吗？在你爸爸身边？”
琳霜吸了口凉气，喃喃道，“恩。我很好。他们都很照顾我。”
“那就好。”江海也叹了口气，“你比我幸运，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将来也一定是。”
“不。”琳霜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从今天开始，你也会幸运的。如果你觉得我幸运，我就把我的幸运给你。”
江海终于笑了，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不用了。这条路再艰难，也得我自己走下去。”
又是良久的沉默。
“叔叔还好吗？”琳霜问。
“刚出事的那几天，他坐在家里，一言不发。现在话也越来越少，以前腿脚不便，他也愿意出门晒晒太阳，可现在，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人似乎丢了魂似的。我想可能是他真的很爱我妈妈吧。我就是不服气，我爸说当年我妈没有偷公家的钱，现在出来，本可以有机会洗刷冤情，就算不能，也终于可以一家团聚，好好过日子。可为什么，为什么让她这样死了。为什么？前几天有个女人跑到我家，说是悼念，也不知道和我爸说了什么，我爸大发脾气，可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死都不说。后来，我和几个朋友跟踪那个女人，辗转得知，她就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也是她叫嚣着关闭工厂，间接害死我妈。高书敏，哼，这个名字我记住了。”江海说到最后，狠命咬住嘴唇，眼泪刷的流了出来，带着恨和痛。他没有告诉琳霜，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放纵地哭泣。
琳霜叹着气，眼泪跟着夺眶而出。她心里疼痛，望着对面的男孩，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讪讪地说，“对不起，江海。”
“傻瓜，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跟你无关，都是命。该死的，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些，可现在也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