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搜狐号观剧团来看《他有两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这部剧是孟京辉和达里奥·福的碰撞,在达里奥·福的讽刺剧本中融入了孟氏荒诞,配合空花组默契、夸张、百无禁忌的表演方式,让人完全沉浸其中,一路被裹挟着,像在滚筒洗衣机里一样晕头转向,却在走出剧场的时刻恍然大悟。
这部剧延续了孟京辉一贯的风格,在主线故事之外会突然插入一些看似没头没脑的内容,让人一时困惑,可最后却又能在细节上自圆其说,互相呼应。故事从精神病院开始,上校送来一位自称失忆的“逃兵”乔瓦尼,精神病医师认定他是真的失忆,于是让路易莎将他领回了家。路易莎看似疯狂地爱着乔瓦尼,可随着另一个乔瓦尼的上场,我们才发现——原来有两个乔瓦尼,两把左轮手枪,两个一模一样的苹果。
可他们一开始几乎完全不一样。真的乔瓦尼粗暴无耻,假的乔瓦尼腼腆斯文。剧里用大量的篇幅描述了两个人,真的乔瓦尼作为敢死队员衣锦还乡,但他家暴、行窃,和同伙分赃不均,在发现假乔瓦尼之后,计划要把假乔瓦尼的价值压榨殆尽;而假的乔瓦尼是如此地尊重路易莎,以至于他最后虽然回到了精神病院中,路易莎却爱上了他。
这里首先要夸夸张弌铖,肢体表现力很强,设计的一些小口癖也很可爱,并且真假乔瓦尼虽然有帽子来辅助区分,但仅靠他的表演已经完全塑造了两个性格大相径庭的人。罗欢演痴情女人很有一套,路易莎对假乔瓦尼的告白,让我想起了她在《太阳和太阳穴》里的自白,同样天真又炽热的女人,因为没有品尝过真正的爱。
“我没吃过糖,以为盐就是糖。
我没穿过高跟鞋,以为踮起脚走路就是高跟鞋。
我没被爱抚过,我以为打和骂就是爱抚。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以为别人给的就是我想要的。”
这次,真正感受了爱的路易莎做出了选择,她给了假乔瓦尼一把左轮手枪。
此时的假乔瓦尼已经回到了精神病院,真乔瓦尼的朋友要他来做替死鬼,一切都准备得天衣无缝,直到倒下的真乔瓦尼震惊地说:“你也有一把左轮手枪。”
作恶多端的真乔瓦尼竟然无法在开枪时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舞台又重新亮了起来,而这之后才是真正的孟京辉,真正的达里奥·福。
假乔瓦尼组建了小偷工会,组织小偷罢工,目的竟然是为了与警察局勾结。他牺牲了同伴,而当初给了他左轮手枪从而让他成功活下来的路易莎,迎来的不是意中人而是牢狱之灾。冷漠、无情,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让人从心底泛起凉意,和当初温柔对待路易莎的乔瓦尼判若两人。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为什么说真假乔瓦尼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苹果、而不是切成了两半的西瓜。因为他们不是一体两面,他们就是两个同样善恶难分的混沌个体,有光也有影。
这时我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更疯狂的想法:也许当初那个上校是对的。也许这个乔瓦尼就是在假装失忆,只是为了这么一天。
最后,在无尽的反转与背叛之后,故事又回到了精神病院,好像一切都只是疯人们的一场幻梦。可是,到底什么是正常,什么是疯狂呢?如果疯狂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我们呢?
这部剧依旧是由张弌铖、罗欢、杨佐夫、李智浩、刘爽等“空花组”演员倾情出演,演员彼此间的熟稔与默契为这部剧加分良多,只有彼此熟悉才能够聚在一起进行天马行空的创作,才能让繁复的转场和走位乱中有序。“官匪勾结”原本是一个沉重的议题,但孟京辉和“空花组”先锋性的创作为这部剧增添了许多喜剧因素,力图让观众“严肃地笑”。什么是“严肃地笑”?我的理解是,因讽刺而笑,笑过之后是更深刻的思考,这部剧确实做到了。
值得一提的还有剧里面为数不多的歌曲,让我印象深刻的一首是在真乔瓦尼出场之际唱给路易莎的歌,还有一首是结束时候民谣风格的合唱,仿佛是这个故事的一个悲伤注脚。
「他有两把左轮手枪
和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
他留着西班牙式长长的鬓角
和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
他把双手插入上衣口袋
每只手里都拿着一把手枪
快开枪,快开枪,对准那面庞中央
年复一年的过去又过去
我们现在仍在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