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教育家》2019 08 期 上旬刊
特写栏目
2019年7月，耿玉苗从吉林飞到北京，参观了她心仪已久的北京赫德双语学校。与她心目中的“女神”常丽华、杨玉翠两位小学界“大咖”深聊之后，她决定，辞去公职投身北京赫德。
花两个月工资自费参加培训
2009年7月，28岁的耿玉苗还在吉林省白山市实验小学当老师。她在杂志上看到《小学语文教师》杂志社在江苏昆山举办新经典教育培训的信息。当时她的月薪不到1500元，还不够买一张长春到昆山的机票。耿玉苗清楚地记得，一张机票1800元。思来想去，耿玉苗决定拿两个多月的工资自费参加培训。她想，拿两个多月的工资换来视野的开阔，换来自己课堂教学水平的提升是值得的。她从白山市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大巴到达长春，再从长春飞昆山。
这一飞，在东北土生土长的苗苗看到了外面的广阔世界；
这一飞，苗苗第一次听到于永正、王崧舟、管建刚、徐健顺、丁慈矿等大咖的精彩报告；
这一飞，苗苗见到久闻大名的众多专家、名师：于永正、王崧舟……。
每天听课，她都早早地来到教室，坐在第一排。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冲到前面去与授课的专家进行交流，向他们请教。
2019年7月，耿玉苗接受我采访时，回想起十年前的那次培训，依然很激动地说：“现在回首当年，似乎就是那一次培训，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似乎就是花两个月工资自费参加培训的那个举动，让今天的我再一次做出一个大胆的选择。”
是的，38岁的耿玉苗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毅然辞去在当地人看来非常优渥的吉林大学附属小学语文教师一职，加入北京赫德学校。这次苗苗不只是来看看外面的广阔世界，还要投身其中，大干一番。
我问耿玉苗辞职来北京最舍不得东北的什么，她没有迟疑一秒钟：“舍不得我班里的孩子们。”
小黑屋里读书的女孩
1981年，耿玉苗出生在吉林省白山市长白县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母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村女教师，她热爱阅读，热爱生活，心灵手巧。她对苗苗的最大影响是给女儿养成了良好的读书习惯。在当时工资微薄、小镇上连一家报刊亭都没有的情况下，她给女儿订阅了两种儿童杂志：《学与玩》《故事作文》。那是耿玉苗最早接触到的“阅读”和“作文”。后来耿玉苗成为资深儿童阅读推广人、阅读领航员、全国百班千人读写项目导师、吉林省金牌习作指导师、吉林省大阅读研究所特聘研究员等等，似乎和童年的阅读经历不无关系。
1987年苗苗上了一年级，每天放学到妈妈就职的村小里面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黑屋（图书室）读书，说这是小黑屋是因为屋里只有一扇极小的窗户，光线不太好，屋内悬挂着一个不足三十瓦的灯泡。当时的她个子很矮，每天放了学就独自钻进小黑屋，拿起一本本书，爬上长条板凳如饥似渴地阅读，什么《洋葱头历险记》《世界吝啬鬼的故事》《孙悟空大闹天宫》等，鲜活的人物形象深深地留在她的脑海。有很多年，苗苗一直把“吝啬”两个字读成“齐墙”，直到升入初中，语文老师开始讲欧也妮·葛朗台和严监生，她才恍然大悟。
教学反思一写就是十九年
母亲的影响使得耿玉苗也想当一名老师。1996年，15岁的她考上了白山市师范学校，2001年毕业时，成绩优异的苗苗顺利分配到白山市实验小学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在参加岗前培训的时候，一位老先生说：“一个老师只要认真地写上三年的教学反思，就能成为这个领域的专家。”苗苗认真地把这句话记在了本子上，更记在了心里。从教学第一天开始写教学反思、班级记事，一写就是十九年。累计400多万字。
写教学反思带给苗苗的最大收获不是400万字的笔记，而是督促她养成了天天进行教学反思的习惯：今天的课哪里上得不够好，今天对某个学生说的哪句话不合适，今天的作文评语有没有写到孩子心坎上……苗苗如痴如醉地探索着教育，研究着教育。在那边远的白山市，很多人不理解苗苗，也有一些同事嫌她太努力太优秀，把她当成异类。
苗苗的课堂“太闹腾”
曾经有隔壁班老师来投诉：“苗苗老师的课堂太闹腾了！”咦，苗苗的课堂是什么样的？有人评价说“像集市，热闹非凡，孩子们有说不完的话”，也有人评价说“像星光大道节目，沸沸扬扬，孩子们抢着表达”。反正苗苗班的孩子们很喜欢她的课，下课铃响了还要求继续，隔壁班的孩子们纷纷趴在苗苗班的窗户上看教室里在干吗。
苗苗的教室里到底在干吗？快来看看：
孩子们，今天苗苗老师又带来一个好玩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月亮的秘密》。你猜猜看，会写些什么呢？
孩子们的眼珠转了转，有的说：“月亮会变化。有时圆，有时弯。”
“是啊！上学期我们背过苏轼的《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有的说：“月亮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它反射的是太阳光。”
“哇，你们知道的真不少呢！”
有的说：“月亮有时变胖，有时变瘦。他像魔术师。”
这是孩子们的第一次猜想。
“看来月亮的秘密还真不少。那么这本小书里面藏着月亮的什么秘密呢？我们一起打开看看吧！”苗苗边说边打开这本奇妙的小书，开始讲述故事，进行阅读探秘。
孩子们进入第二次猜想，思维在想象的世界里漫游，小脑袋上好像生出一对翅膀。
故事继续：“哈！原来天上有这么多月亮啊！他们每个人都想摘下一个月亮回家呢！他们摘下月亮干什么呢？你想一想？”
孩子们进入第三次猜想，故事似乎变得越来越神秘，越来越有趣了。大家盯着屏幕，用力想着。这种感觉真带劲儿！
孩子们一边猜，苗苗一边讲，故事一点点推进，每当谜底揭开孩子们或者会心一笑，或者恍然大悟，或者深表遗憾……孩子们的表情各不相同，但对语文的热爱、思维的成长却是一致的。
好了，三次猜想完成，接下来干吗？苗苗让孩子们从猜想转到表达。
“孩子们，这个有趣而浪漫的法国绘本故事讲完了。要是你像这五个小动物一样能顺着长长的藤条爬到天上去，你想摘一个什么样的月亮呢？用来做些什么呢？”
“我准备摘个弯弯的月亮，做小船，划到银河去。”翌霄说。
“我要摘个月亮当项链儿。”雨桐美滋滋地说。
“我要摘个月牙，给我当牙齿。我的牙掉了一颗还没长出来呢！”佳志笑着说，露出豁牙子。
听了他的话，全班同学都笑起来。
照杰受佳志的启发说：“我要摘两个月亮当牙齿，当吸血鬼。”
孩子们笑得更欢了。
“老师我想摘个月亮当发卡。”瀛戈说。这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哦！和孔雀的想法差不多。
“我想摘个月亮当飞行的武器，打坏蛋。”博文是个有正义感的小男生。
“我想摘一个胖一点的月亮，像小猪一样当牛角面包吃，那样会更饱一些。”悠扬眯缝着小眼睛一脸陶醉地说，好像他已经摘到了香喷喷的胖月亮填进肚子里了似的。
奇思妙想不断地冒出来，教室里充满快乐的味道，这就是苗苗的课堂，本课曾获全国教学评比一等奖。苗苗从不要求孩子在课堂上正襟危坐、安静听讲。她就喜欢看到孩子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表达的样子。她认为要求课堂安静是在“控制”孩子，只有允许孩子们大胆自由地表达自己才是在“引导”孩子，这样的课堂才是孩子们真正需要的课堂。
让孩子说孩子话
耿玉苗是全国百班千人读写项目导师、吉林省金牌习作指导师，她的写作课一定很高深吧。苗苗自己却说：“我只是让孩子说孩子话，仅此而已。”真的吗？创意写作就这么简单？听听孩子们怎么说：
“自从我们班来了一个南瓜，我们展开了一系列有趣的猜想，探究它的前世今生，关心它的喜怒哀乐，寻思与它有关的一切故事。我们的脑袋瓜里装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写起故事来犹如神助，每次苗苗老师启发我们写完故事，我们最期待的就是得到她印在作文本上那个又大又圆，鲜红又可爱的“稿件录用章”，有了这个幸福的“章”，我们就拥有了博文发表权，可以把作文发到网上去，让更多的人欣赏。当然，得到稿件录用章以后能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自己的故事，请大家评一评，给大家带来一些欢乐也是蛮好的。我们为快乐而创作，我们为生活而写作！我们的笔尊重我们的心，能写自己喜欢的故事，写自己喜欢的话，言为心声很幸福。”
还有孩子这么写：“我是南瓜杰克，一个平凡而又可怜的南瓜。记不得是哪天，我还与其他同胞一起生活在混血巨人海格的木屋前。突然，从天空中飘下来一个披着斗篷的家伙，他，这个恶魔抓走了我，把我带到了一个险恶的，不为人知的地方……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四十二天，从一个英俊南瓜族少年变成了一个历经岁月的耄耋老瓜。谁能理解我在这里，在这个恐怖的幽灵船上所受到的痛苦？谁还能记住我这个老南瓜？”
这是孩子的语言？是的，一点也不高大上，还有点惊悚，但的的确确是六年级青春期孩子最喜欢的一切：探险，恐怖，为赋新词强说愁。苗苗允许孩子们按自己的想法写，完全不受任何模式的限制：“想象才是孩子们的翅膀，却偏偏被大人折断了。”苗苗忧虑地说。忧虑之余她没有止于忧虑，而是积极行动，挽救被“模式化”的孩子们，还他们自由表达的权利。
让蘑菇说话
2011年，在白山市实验小学工作了十年的耿玉苗在报纸上看到吉林大学附属小学面向全省公开招聘优秀教师的消息。她毅然决定尝试一下，飞向更开阔的世界。结果，优秀的苗苗通过笔试、面试、试讲、答辩等诸多环节，成功胜出。苗苗从白山市飞到了省会长春。她的世界更大了。
世界更大了，苗苗的心思却更细了，更加关注学生成长的细节。她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帝派往人间的天使，当我们指责孩子不会飞时，却忘了是谁折掉了他们的翅膀。我是做老师的，我要为孩子找回翅膀。”
优优是个内向的女孩，平时少言寡语。有一次班里举行课本剧比赛活动，彩排时苗苗发现优优一句台词都没有，默默地上场，默默地退场，一脸的忧郁。苗苗上前问：“优优，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优优低着头小声说：“我们组的角色都分完了，他们只让我演一个蘑菇。”
看着孩子不开心的样子，苗苗心里难过极了。她思考了半分钟，对孩子说：“蘑菇也可以有自己的台词，咱们俩一起研究研究，设计一句台词吧。”
这天放学，优优欢天喜地拿着自己的一句台词回家去了。
当晚，苗苗注意到，优优妈妈的QQ签名改成了：“谢谢老师让蘑菇说话了。”
后来，听孩子妈妈说，课本剧表演的前一天，优优开心地在家里做蘑菇头饰，一直做到很晚很晚。
孩子演出结束，苗苗老师又特意表扬了“说话了的蘑菇”。
此次活动之后，优优像变了一个人，开朗多了，到了五年级的时候她已经能自信地跟小伙伴参加辩论了。苗苗自己都没想到，一句台词可以改变一个孩子。
我注意到苗苗的微信签名是：“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此语出自美国作家杰克·凯鲁亚克最精彩的自传体小说《达摩流浪者》。书中宣扬的自由上路、追求理想与爱的理念影响了六十年代整整一代的西方青年。苗苗说她以这句话提醒自己，教育者首先是一个拥有悲天悯人情怀的人，看见自己，看见学生，看见每一个生命的无限可能。永远为学生多想一点，多做一点。苗苗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找回翅膀，变成自己的天使。”
这一次，耿玉苗为自己找回了翅膀，从遥远的吉林飞到了北京，她要逐梦，向着明亮那方，永不停歇地飞翔……
（作者系自然生长教育与儿童阅读推广人，著有《书香润童年》《陪伴的力量》《童年可以如此美好》等）
点我！点我！点我！看了我的文你以为不说话就能走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