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第一个将“江湖”一词入诗的,大概非唐之杜甫莫属。
他的《天末怀李白》诗云:“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他应该是反用《庄子·大宗师》之典。庄子言“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杜甫的“江湖”,指的是“江河湖海”。
再有,就是杜牧。
其《遣怀》诗曰:“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个“江湖”,指的是“五湖四海”,比“江河湖海”原义略有引申。
还有,是小杜牧几岁的李商隐。
其《赠郑谠处士》诗云:“浪迹江湖白发新,浮云一片是吾身。寒归山观随棋局,暖入汀洲逐钓轮。越桂留烹张翰鲙,蜀姜供煮陆机莼。相逢一笑怜疏放,他日扁舟有故人。”
《史记》
“浪迹江湖”一词出于此。他用的是《史记·货殖列传》所云“乃乘扁舟浮于江湖”之典。其“江湖”的含义,仍然是“五湖四海”。
李商隐还有《安定城楼》诗云:“迢遰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贾生年少虚垂泪,王粲春来更远游。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鸳雏竟未休。”
诗中“江湖”,还是“五湖四海”之义。
至北宋,黄庭坚有《寄黄几复(乙丑年德平镇作)》诗。其曰:“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这个“江湖”,亦为“五湖四海”的含义。
“江湖”入诗最多的时期,是南宋中期。那个时候,有个“诗派”叫“江湖派”。
其时,钱塘书商陈起刊行《江湖集》、《江湖前集》、《江湖后集》、《江湖续集》、《江湖小集》等诗歌总集。凡入集者,约一百一十余人,皆被称为“江湖派”诗人。著名者,有刘过、姜夔、敖陶孙、戴复古、刘克庄等人。
姜夔
“江湖派”,多为落第文人,因无功名,只能流落市井,靠献诗卖字等为生,所以“流品庞杂”。一类,大约是如姜夔等“狷者”,不关心国事,只追求艺术专精。另一类,是为戴复古、刘克庄等“狂者”,关注国事,但又好高谈阔论。
范仲淹《岳阳楼记》有云:“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江湖派”,实际上是以这样的“江湖”,标榜与“庙堂”之别。“派”中有些人的作品,确实也得罪了朝廷,于是陈起获罪,上述诗集的木版也被损毁。
这一派以“江湖”入诗的,或许只能说说刘克庄的《郑丞相生日口号十首》之一了。其曰:“转了头厅屡乞归,已将传舍视黄扉。江湖不欠鱼羹饭,直为君恩未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