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正熟
靠在海椒树下成长的二娃子
二娃子很小
小得还不用穿裤子
二娃子很瘦
瘦得自己的两筒鼻涕都比他胖
二娃子走在自家的海椒地里
比海椒树还矮
海椒花高过他的头
和天上的太阳打招呼
太阳在海椒树上
比天还高
二娃子走得不稳
撞醒了一个青绿的小海椒
小海椒用肉肉的小手
推了一下二娃子
二娃子倒在海椒树下
爬不起来
一只小蚂蚁举起大夹子大踏步奔过来
夹住他的小鸡鸡不松口
二娃子不敢惹小蚂蚁
哭
喊妈
妈耶 妈耶 妈妈耶
妈妈不得应
妈妈在队里的土地上做活路
那里的太阳更大
二娃子就这样
被一只小蚂蚁征服
躺在海椒树下睡着了
妈妈过来了
妈妈到处找二娃子
妈妈找不到自己的二娃子
妈妈眼泪都流出来了
妈妈喊：二娃子二娃子
二娃子二娃子
二娃子二娃子
二娃子二娃子
二娃子二娃子
二娃子
你在哪里
妈妈在海椒地里奔走
妈妈被二娃子绊了一下
妈妈抱起二娃子
飞也似的走了
妈妈要回去煮莽莽给二娃子吃
给二娃子的爸爸吃
给二娃子的哥哥吃
妈妈煮的莽莽里
红苕很少
一大锅热水里
几坨红苕
从东跑到西
从西跑到东
从南跑到北
从北跑到南
拉伸腿跑
谁也撞不到谁
十多颗米
在热水里比赛跳高
隔着红苕
和对面的伙伴打招呼
跳着闹着
就都长胖了
妈妈把一个掉了瓷的瓷碗
安在锅里的水中央
妈妈要让那几颗开了花的米
自己跳进二娃子的瓷碗里
妈妈要把瓷碗里的米饭
喂给她的二娃子吃
她劳累的丈夫
和精瘦的大儿子
只能吃红苕
和
喝汤
而她
二娃子的妈 妈妈
只能 喝汤
二娃子长大后叫红福人家老总
这个红福人家老总把小海椒养成大海椒
又把大海椒养成红海椒
这些红海椒又香又辣
他把它们一个个都赶上火车
走一路带一路的人
这些拜倒在红辣椒足下的人
都是被红辣椒征服得心服口服的人
这些各种肤色的人
几天不见二娃子
就天南地北地喊
任总，你在哪里？！
【备注】莽莽，四川方言，即“饭”。
县城幸福街巷口两个红苕并排做生意
县城赵镇一条叫幸福街的老街巷口
每月的二四六八十双日子
都有两个红苕
站在街边做生意
这两个红苕
都不高
放倒在地上量长度
都不能叫根
应该叫个
这两个红苕
都是家里的二娃子
一个叫王二娃
一个叫任二娃
他们天天把武大郎灌醉麻翻
在武大郎的两个箩筐摊位上
做自己的生意
叫王二娃的红苕
来自县城东边的梨花沟
那里老梨树很多
那些老梨树
是几千年前
梨花老母留下的子孙
梨花老母说
这里的人特别善良
要子孙们
年年结出好果子
回报乡亲
梨树下的水特别好
几百年前
王二娃的祖先
从楚南走来
翻山越岭过江穿峡
把扁担上挂着的所有草鞋
都走烂了
走到梨花老母树下
他挑子里的三坛酒
自己跳出来
钻进土里
把自己藏起来
梨花老母爱酒
梨花子孙也爱酒
所有梨花的精魂
都钻进了酒坛
王家的酒好喝
还有灵
唐太宗的祖宗里
有一个特别贪杯的弃子
跑到王家的后山住了八百年
喝了八万坛王家的酒
成了仙
唐太宗见他面色红紫火气旺盛
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紫阳真人
要他给王二娃找一个带仙气有慧根的女子当婆娘
王二娃把可以成仙的酒
摆到赵镇的街上
金堂很多人
都来买他的酒
很多年后
那些喝了王二娃的酒的人
都成了仙人
任二娃家里穷
没有粮食酿酒
任二娃向亲爱的舅舅
赊了十五斤花椒
王二娃在街上喊
自家的酒祖传的酒
喝了就成仙的酒
任二娃也喊
花椒花椒任二娃不认人的花椒
麻人得很的花椒
很多年后
武大郎的老婆被人拐走了
王二娃成天陶醉在自己老婆神奇的酒窝里
靠想象就把酒卖得很远很远
任二娃天天挥泪告别老婆
不是驾驶轮船漂洋过海
就是赶着列车到西方列国卖他的火锅料
赵镇幸福街的巷口
再也见不到
那两个做生意的红苕
那两个红苕摆摊的地方
被人圈了起来
种下了两棵树
一棵带着麻味儿
一棵飘着酒香
每到黄昏
县城里那些长得标致的年轻人
就要到那两棵树下
转着圈子
念念有词
当豆腐遇见花椒
当花椒遇见海椒
当花椒海椒遇见烈酒
当花椒海椒烈酒遇见了我
就是饥渴的我遇见了饥渴的你啊
这些标致的男女
不再做端庄的人
他们在玉皇山大帝常驻的金裕大酒店
请汉字喝王二娃的酒
请汉词吃任二娃的火锅
这些端庄的字词
都被吃得风情万种眼风乱飞
自觉地排列成阵
演绎盛世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