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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作者：村姑陈
《1》
福州是中国茶叶店最多的城市，没有之一。
2007年，福州就已经有一万多家茶叶店。
满福州，大街小巷，随便行到一处，皆有茶叶店在开着门，纳着客。
茶客在里面坐着，喝茶，谈笑风生。
一派歌舞升平的好年景。
福建人的茶文化，便是靠着这些或大或小，或连锁或单独的茶叶店，渗透进了万千茶客的心里。
许多人，到福建出差、公务之后，喜欢上了茶文化，爱上了喝茶。从此位于异乡的家里，也多了一套茶具，一张茶桌，几盒闽茶。
也有人，在福建工作一两年之后，学会喝茶，最后回老家开起了茶叶店，在网上开直播，专卖咖啡色老白茶。
可以说，福建的茶叶，孕育了福建的茶文化，也创造了许多的就业机会，给本地人，也给外省爱茶之人。
然而这三年，这些开业时热闹非凡的茶叶店，沦落到时不时闭店，开起来也客人稀少甚而门可罗雀的地步。
如同开到春末的荼蘼，一朵一朵日渐凋零，已经不再如仲春时那般热闹无双。
有道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可见还是林之孝的女儿小红说得对，千里搭长篷，没有个不散的筵席。
就像《金粉世家》的结局，再钟鸣鼎食之家，也有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的一天。
《2》
去年开春，就有武夷山的朋友在转租刚装修好不久的店面。
位于一个小型创意园里，外面风景优美，室内装修得极具工业风格又自然融入了许多传统元素。
绿植种满各个角落，是我最爱的庭院风。
看上去极舒适的一个喝茶的地方。
但朋友说，开业三个月，总共来的客人不超过20个，惨淡得要命。
她的娃刚三岁，送进了幼儿园。
先生也是位制茶师，在星村有自己的茶园茶厂，在三姑也开了间店，平时吸客用。
而她，父母制茶技术不太行，早早就把茶园包给了大型的茶厂，年年收点茶青的钱，也能活得很滋润了。
这种背景，这种人生阶段，正是自己开一家店，好好大展拳脚的时候。
于是选址，谈房租，装修，买家具，开业。
一气呵成。
然而，从前年下半年开业之后，武夷山的客流量就呈直线下跌状。
甚至今年的某一个时间段，整个景区，免门票。这样的大动作，也没有为武夷山吸来多少游客，为她带来多少进益。
于是，撑了三四个月之后，她决定转租。
租给更有实力，更有客源的同行来经营。
这样的大环境之下，什么样的人有实力租下这么大的茶空间呢？
她说，那些比我们做茶叶早的，有固定货源，品质稳定的茶厂、茶店，他们多年经营下来，有口碑，有信用，有稳定的客户，这一类同行这三年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这两年客户虽然没来武夷山，但年年到时间点了，会照常寄茶样，试喝，选中之后照常打款进货。
营业额没受多大影响。
他们租下这样的店面，只当是自己多了一个门店，提供给来武夷山游玩的客人额外的休闲服务，是加分项，不亏。
分析得头头是道，让我那句"再坚持下去总会有转机"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
没法子说出来劝她了。
《3》
最近的朋友圈里，好几位做互联网茶叶销售的朋友，拆伙的拆伙，退租的退租。
一派冬日的萧条。
三年前，有一位在报社做摄影的朋友，装修了间茶室，开门迎客。
这位朋友并不太懂茶，虽然在普通人眼中她已经是很专业的了。
某次，她去我们共同的朋友小A那里拿货，正巧我正在那里坐着聊天。
小A给了她一袋黄观音的茶样，一袋金牡丹的茶样，据说是她有客户想要这两款茶，她遂托小A去武夷山帮忙找茶。
当时我就觉得她过于不懂茶。
毕竟，在福州这样的地方，谁家没有几个在武夷山做茶和卖茶的熟人呢？
尤其，黄观音与金牡丹这两种市场见面率很高、在武夷山种植很广泛的岩茶，打几个电话到武夷山去就能寻到好几大包回来，又何必托福州的朋友辗转去武夷山淘货？
直接拿货，是第一手货源；托人拿货，是第二三手货源，还要付中间费用。相比之下，自然是自己直接拿要省下更多的成本。
由此可见她不懂茶，否则，怎么不通过自己的人脉去武夷山寻茶？
想来是害怕自己寻来的茶品质不好，才托小A当中间商赚差价的。毕竟小A做武夷岩茶十来年了，当初铁观音红火的时候，她就一心坚持在做武夷岩茶，我们好多人的岩茶启蒙都是她，由她居间拿货，对于不太懂茶又想卖茶的人来说，比较靠谱，令人放心。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并不太看好她开的茶室。
接下来的一两年间，不停见她出外景，拍出漂亮又极有意境的泡茶照片，去参加摄影想来会得个奖，但想借此卖茶，却是未必。
偶尔也见她晒客人来茶室喝茶的照片，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独酌、独饮。
再后来听说她合作了另外一个旧同事，一起做工作室卖茶。
但起色，并不太大。
直到前几天，听说两人散伙，茶叶工作室关门。
她倒是并没有太失落。
毕竟，凭借在茶圈工作的资历，找个单位上班，另外一个月能卖上一些茶赚点外快，自己平时的生活是大体可以维持了——不必太奢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那些比她还不懂武夷岩茶又苦于在武夷山没有靠谱购茶渠道的客户，虽然工作室关门了，仍旧会找她买茶。
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不会继续找小A拿货。
或者是经过这两年的摸索，已经有了新的渠道。
《4》
还有一个朋友，也宣布这个月到期之后，不再续租了。
据说，他曾经供职于某世界500强的大厂。并做到了一个不低的职位，好像是福州分公司的什么部门经理。
然后，在30岁来临的当口，辞职了。
跟村姑陈几乎同一时间，开始创业，卖茶。
我租的是车库，他租的是一间位于CBD的SOHO。
我的车库是为了自己办公，他的SOHO是为了给客人喝茶。
我做的是线上，他做的是线下。
然后我们分别开始钻研茶叶，红茶，岩茶，白茶。
他是一具表演型人格的人，很乐于分享自己当下的生活，朋友圈里，几乎都是自己喝茶，学茶的照片与视频。
只是，我老觉得他学得有点偏。
比如，手工日晒红茶；比如，野生金骏眉；比如颜色花杂的牛栏坑肉桂......
都是一些很明显的错误，但，不知道他是看破没说破，还是奉为神诣辨不清真假，总之，一日复一日，他便在一条错误的学茶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幸而，他也跟我一样喜欢跑茶山，尤其是春茶季的时候，一天能跑两个地方，一周能跑三个茶区。
朝饮武夷水，暮食福鼎鱼。
早晨还在武夷山街上吃紫溪粉，晚上已经在福鼎的茶厂里看人家做萎凋白茶了。
隔一天，竟然又去了桐木，看茶农炒红茶。
这种跑法，身体不好根本扛不住。
时间长了李麻花疑惑，这样跑来跑去，蜻蜓点水一样，其实能学到和观察到的东西是很有限的。
我也觉得如此。
这样走马观花，除了给高铁贡献了很多车费之外，于学茶一途，并没有多少增进。
其实，学与不学，粗学与精学，一在于时间的长度，二在于学习者的执著程度。
若本身态度不好，只想粗略了解一点皮毛，那就算学了十几年，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果然，一开始他的生意还不错，后面便越发清淡了。
他也聪明，懂得变通。
卖茶不行，就迅速开启第二职业，开堂授课——毕竟学茶的年份还是挺长的，虽然只学了一些旁门左道，但一讲“学了七八年”这种话，还是能唬住一帮新入门的小姑娘的。
渐渐的，找他买茶的人越来越少了，找他讲课的人倒是多了起来。
最近，眼看年底到了，他索性打算把茶叶工作室关门了，未来专心讲课——讲课的地点大多选择在别人的公司或者别人的店里，自己这店租，可就省下来了。
虽然不多，也是一笔钱，省下来，还能多打几次车。
开源不好的情况下，先节流，方是正道。
《5》
当下的情况，前面提到的这些小工作室，小作坊，受到的影响还并不大。
至少，没亏。
船小好掉头，一看风向不对，先关门闭户，退租保财，且去别的公司上上班，业余兼职卖卖茶，受邀讲讲课，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而对于一些连锁品牌，无论是加盟为主还是直营为主，就十分地坎坷了。
他们船太大了，店太多了，每个月光店租，就是不小的一笔。
装修的费用是一次性的，但店租却是每个月会陆续产生的，活钱。
在严重的时候，整整两个月没开门，都是正常的。
在严重的时候，开了一整天只有一桌客人，都是正常的。
在严重的时候，一整天没有开一单，都是正常的。
这种情况下，关掉一些人流量不大的街上的店铺，辞退一些业绩不好的员工，便是当务之急。
断尾，只为求生。
从前的花团锦簇，也只不过成为了断壁残垣。
从前那些风风火火的大品牌们，也落得个收缩战线，保守观望的局面。
最怕的是加盟店很多的品牌，利好的时候，加盟商与品牌之间，是鱼水两相欢，有钱大家一起赚。
而现在，大家都吃不饱，连汤都有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便图穷匕现了。
人性的粗砺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显现出来。
上门要求退货的，要求退款的，要求打折的....吵翻了天。
高处时，锣鼓喧天，低谷时，沸反盈天。
只能感慨，这世上能量总是守恒。
有人漏夜赶科场，便自有人辞官归故里。
你下的那条船，正有人摩拳擦掌等着上去，扯上帆，一驶千里的。
《6》
这时候的茶叶店们，普遍认为，最好的出路，是去某音直播。
武夷山就出了好多直播基地，有组织，有规模，还会举行比赛。
许多的业内品牌，也去直播了。
开直播是没有太大门槛的，一个小姑娘，一台手机，一间空屋子，几盏灯，便能开起来一个直播。
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某音的茶叶直播，风生水起得不像当下的大环境。
随便一刷，就能刷到几十个直播卖茶的。
有直接在厂里卖茶的，有在店里卖茶的，有行山卖茶的——牛栏坑里我们就遇见过好多个，明明没有那里的茶园子，偏偏天天下午就拿根直播杆竖在那里，直播卖牛栏坑肉桂。
在牛栏坑里直播卖牛肉，不容得消费者不相信，不买单。
这心思够巧妙吧，可惜没有壁垒，一家开始播没几天，五六家群相效仿，一时间，牛栏坑里，尽是直播声。
我们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原本白天出没在溪周围的白鹇，都被吵到天心岩顶上去睡觉了，留下大团大团的“恐龙蛋"。
这几个月，某音直播的声音渐渐小了。
为什么呢？因为某音的规则。
某音的规则就是，每一个新号都扶持，但当你不再新，流量就不再扶持你了，改去扶持那些比你更晚开更的新号。
这就是某音，不让谁做大，也不让谁专美于前。
让你们都能吃上饭，但却不会让谁吃得太胖。
深谙人性的弱点。
当每个新人刚开更，发现流量巨大的时候，惊喜得立马做起了三五年的长远规划。
然而，三个月之后，半年之后，便会发现，自己渐渐失宠，被打入冷宫了。
这时候，全靠新粉丝撑场面的某音茶叶直播，便活不下去了——没有老顾客，缺少回头客，平台还不给你推流，播下去还有意义么？
从前三位数的量，现在两位数的量，看着心里都凄惶，心气弱一点的，便干脆停播了。
所以，曾经在某音上风光无限的茶圈大号们，便又转战阵地，有的去了某宝，有的回到了微信，在视频号直播里，收割那波还未取关公众号的流量。
此时，于茶人而言，心里必定涌起哲学思考：
世界是个圆，当年大家起于公众号，现在，又回到了公众号。
《7》
未来，是当下茶圈里都在思考的问题。
未来会怎么样？
未来肯定会更好，这一点，从中国茶申世遗成功，便可以看到。
未来，中国茶必定是要横扫天下，纵贯欧美的。
而国内，是不是全国解封之后，茶圈的线下销售，就能回到2019年的红红火火？
是不是天价岩茶就可以继续卖出天价，而9.9包邮的可以继续逍遥某宝某多多？
有可能。
毕竟，年底马上就来了，年底天然有一波大节，有礼品茶的需求量。
加上报复性消费的一波热潮，会有一批量释放到市场上。
但僧多粥少，谁能抢到，便要看本事了。
卖茶空间的，在短时间回血很慢；卖茶的，品质有保障的，口碑好的，老客户多的，复活会很快。
但要回到如日中天之时，却是需要时日的。
看经济的发展吧。
只是，于茶商茶厂而言，收缩是最好的方式，保持实力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而于茶友而言，此时出手，却是最好的时机。
经济的影响，让茶叶的涨价放缓，让茶叶的涨幅变小，对于一些适合长线投资的茶类，对于一些可以囤可以存可以收藏的茶类，在低谷时出手，是最好机会。
试想，若明年，经济复苏，全国一片利好，春茶的价格大家觉得会不会涨？又会涨多少？
且不如现在，形势未明，黎明未来，价格不高，小小存一些，并非坏事。
存下来，假以时日，若涨，便赚到。若不涨，或涨得少，就自己喝，给家人一起喝——健康为先，强壮至上的时代，多喝点好茶，不亏，反赚。
能进能退，进可攻，退可守，岂不大妙？
《8》
希望，阴霾能早点过去。
希望，阳光能重新洒遍茶园。
希望，明年的春茶季，不再是一个因为种种原因而减少产量的季节。
希望，大家都能寻到自己心仪的那一杯芬芳。
在有阳光的午后，好茶相伴，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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