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80年冬,皇帝李儇逃往汉中前,口谕前宰相、现凤翔节度使,全权组织抗击黄巢,必要时可便宜行事。于是,凤翔成为关中抗击黄巢的中心,帝国兴亡系于郑畋一身。
长安城黄巢有六十万大军,这个数字去了水分,三十万精兵还是有的。三十万,在当时也是碾压一切的存在,使得周围各藩镇纷纷为之屈服,事实上承认了黄巢的长安之主地位。
环视天下,关东各镇作壁上观,淮南江浙自行割据,蜀中西川自保不暇,郑畋根本没有一个盟友,只能靠自己。小小的凤翔,如同惊涛骇浪里的孤舟,随时可能被黄巢吞没。
郑畋此时除了一颗忠心外,并没有多少人马。凤翔军兵额仅有三万,前几天有一万多士卒和博野军哗变,凤翔城里剩下不到两万,这就是郑畋的全部家当。最可怕的还不是兵力不足,而是人心不稳。
皇帝李儇走后,郑畋马上召开军事会议,研究怎么应对目前的局势。他本以为刚才皇帝亲自接见,对凤翔军寄予厚望,将士们必然慷慨激昂,军心大振。
没想到,自己提出如何抗击黄巢的议题后,帐下众将士确实慷慨激昂,不过不是去打黄巢,而是打了退堂鼓。他们不知什么时候统一了思想,一致道:“黄巢势大,得等到兵力聚集,才能考虑怎么恢复长安。”
潜台词就是,现在绝对不能打,至于什么时候打,得慢慢来。现在的情况是必须有人站出来,动作一定要快,旗帜鲜明,方能振奋人心。就这么暧昧地拖下去,很有可能将这股反击之火熄灭。人心凉了,恢复长安就难了。
郑畋是个急脾气,见众将士暧昧不明,一下子火了,毫不留情说出了实话:“你们难道是想让我郑畋投降黄巢吗?!”有些场合,是不能撕破脸皮说实话的。郑畋这句话相当危险,如果当时有一大将跳出来,立刻便会血溅当场。
幸运的是,众将士被长官这句狠话给惊着了,议事厅中一时寂静得可怕。扑通!一个高大而苍老的身形,突然扑倒在地。五十五岁的郑畋,食不厌精,加上考虑事情多,很可能有高血压等病史,这时急火攻心,竟然晕倒在地。
众人手忙脚乱,将郑畋扶到床上,叫来医官灌下汤药。折腾了好长时间,郑畋好歹醒了过来,但已经失去了言语能力,半边身子也不能动,只有一双老眼满含热泪,用复杂而又可怜的目光看着众人。
连节度使大人如此忠臣爱国,众将士不禁良心发现,纷纷指天划地,立誓报效朝廷。郑畋虽口不能言,身子也不能行礼,好歹举起一根手指,点了点额头,表示知道了众将士的忠心。
第二天,众将士早早来探望郑畋,见郑畋仍然像个木头人一般,只能围着病床叹息不已。大敌当前,主帅病倒,真是祸不单行!众将士正在惶恐无计间,军府二把手监军袁敬柔忽然传令,立即召开军事会议。
节度使病倒,不能行使权力。监军代为主持大局,理所应当。众将士赶到议事厅,盛筳罗列,鼓乐齐鸣,监军大人正陪着一位神情倨傲的陌生人谈笑风生。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大人是长安城里大齐皇帝派来的使者。”监军袁敬柔热情四溢介绍道。众将士不禁面面相觑,黄巢使者的到来不奇怪,可监军大人这么热情倒是令人想不到。毕竟,监军是皇帝派来的身边人,这么快就和死敌的使者打得火热,这感情上实在说不过去。
没想到监军还有更直接的:“现在新天子专门给咱凤翔颁下敕书,收留了咱这些人。咱也应该上个谢表,谢主隆恩,彻底臣服。现在节度使病倒,就由我来代为签名吧。”
监军轻飘飘一句话,直接代表节度使和全体凤翔将士,投降了黄巢。众将士听了此言,再想一想黄巢和自己的实力对比,形势比人强啊!做了半辈子朝廷的官,现在不得不委屈从贼,不禁悲从心来,流下了英雄泪。
议事厅上一片痛哭,黄巢使者惊问何故?一个幕僚急忙掩饰:“如此重要的场合,节度使病倒,不能出来见您。大家都在为节度使难受呢!”使者听了,半信半疑,监军也自觉没趣,筵席不欢而散。
早有心腹小厮,偷偷跑到郑畋卧室,对郑畋原原本本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这时奇迹发生了,半死不活的郑老头子,眼中突然冒出一股精光,腾地跳了起来,大喊一声:“老天还没抛弃大唐啊!人心可用!黄巢必败!”
半身不遂、不能说、不能动的郑畋,奇迹般恢复了健康。那个睿智、果敢、强悍的郑畋又回来了!讲政治的他立即向逃亡途中的皇帝上了一封血书,表了一通忠心,顺便再次宣示了自己权力的合法性。
接着召开军事会议,对众将士喻以大义。当看到一个生机勃勃的节度使大人坐在议事厅上时,众将士无不又惊又喜,纷纷学着郑畋咬破手指,歃血为盟,誓灭黄巢!
实际上,郑畋根本就没病,从头到尾,这只是他的表演而已。精湛的演技,表演了一出精彩的悲情戏加爱国戏,彻底赢得了人心。郑畋,史上第一演员,非你莫属!
唐代骑兵
长安城
开元通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