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敌人十一路围攻
为了巩固冀南抗日根据地，加强对敌斗争，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刘伯承师长率师直和三八六旅补充团、先遣支队三大队等，从太行山来到冀南，直接领导我们对敌斗争。随同刘师长来冀南的还有师参谋长李达同志。
邓小平政委在参加了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之后，也来到冀南。十二月三十日，在威县落户张庄召开的干部会上，邓政委传达了六中全会的精神。强调了在抗日尽族统一战线中，必须坚持党的独立自主的原则和放手组织人民抗日武装，以及坚持与国民党既团结又斗争，以斗争求团结的方针，批判了以王明为代表的只讲联合不讲斗争的右倾错误。
对冀南的工作，邓政委提出了要依靠群众，依靠乡村，坚持冀南游击战争，坚持民主阵地的方针。并提出在新的环境及艰苦局面下，要加强党的工作，坚持党的六中全会精神，细心地大胆地创造新的工作方法，以适应新的环境和艰苦、复杂的局面。邓政委还强调指出，要加强地方党和军队党的团结。
六中全会的精神和邓政委对冀南工作的指示，提高和统一了干部思想，对坚持冀南的艰苦斗争起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会议期间，刘师长听了我和任穷、菁玉、秀峰等领导同志的汇报。当宋任穷同志说到冀南人民抗日情绪很高，有的老太太用白面做成小日本鬼子，放在锅里煮的故事时，刘师长说:“这里群众真不错嘛，连老太太、小娃娃都发动起来了。坚持冀南抗战，军队是骨干，但孤军作战不行。还有两件关键的东西;一是改造地形挖道沟，我看你们挖的道沟，已构成网，这是具有战略意义的创举。再一个是党政军与人民相结合，正如向前同志说的，造成“人山”，这是最重要的。军队要成为密切联系群众的模范”。
我们汇报完后，刘师长最后说:“现在日军的第十师团已经从武汉回到了邢台、邯郸一带，看样子是要‘扫荡’冀南。我们当然不能让他舒舒服服地抢占地盘，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摆个‘八卦阵’，跟他‘斗一斗法’。”
传达六中全会的会议刚结束，敌人就开始调第十师团主力、第一一0师团、第二十七师团、第一一四师团各一部及伪军共三万余人，由平汉、津浦两线，分十一路对冀南进行大规模的围攻。
刘、邓、徐首长和一二九师的主力部队这时大部分都在冀南地区。师首长直接指挥我们作战，我心里很高兴。
一九三九年一月十一日，师首长召集区党委、军区和行署的领导同志，研究敌情和作战的初步部署。我们一进办公室，师的几位首长正在看墙上挂着标有敌我态势的地图，看见我们来了，忙叫我们坐下。
刘师长看了看我们，然后说:“看来这次敌人来头不小，大有一口要把我们吃掉的样子;不仅要把冀南吃掉，还想要吃掉鲁西北呢!可惜敌人的胃口太小，哪能吃那么多。我们要以小部队与敌保待接触，寻机集中主力歼敌。”
接着，徐副师长讲了我军作战的具体部署。
最后，邓政委要求我们要加强群众工作，组织群众参战。并向广大群众和友军说明共产党八路军坚待冀南抗战及作战方式，以免引起群众对我军的误解和给友军制造摩擦的借口。
根据师首长的部署，我率青纵一、二团和二、四分区的部队，阻击由邢台东进之敌。并派主力一部，带领地方武装游击于柏乡、内邱、任县地区，袭扰敌人。
陈赓、宋任穷、李聚奎等同志所率各部也都分配了具体游击地区。
北方的寒冬，朔风凛冽，寒气逼人，但干部、战士的战斗热情都很高，磨.}擦枪准备迎击敌人。
在巨鹿和广宗县交界处有一片树林，是部队隐蔽的好地方。在这片树林的一个村子里，我和青纵的徐深吉、吴富善等同志具体研究了作战部署:以主力一部在分区基干部队和地方武装配合下，阻击和袭扰敌人，而将主力摆在巨鹿、广宗间之机动位置，待机歼敌。
这次敌人“扫荡”的特点是稳步前进，即占领我城镇后，便留下守备部队修筑碉堡、公路，建立伪政权，妄图将我军压缩到狭小地区内消灭或驱逐之。这时，由平汉路出动之敌已占领了平乡、任县、南和等县城，及滏阳河上的主要渡口，切断了冀南与太行山的联系。
一月十三日，敌由任县之邢家湾进攻巨鹿城，遭我二分区部队昼夜不停的袭击，十六日才进占巨鹿城。邢家湾到巨鹿只有四十里，敌人竟用了三天时间才占领。由平乡东犯广宗.，威县之敌，被我青纵一部阻击达半月之久，敌不得不增调二千多人，分三路向我进攻才占了这两个县城。由石家庄出动之敌，企图配合宁晋县之敌占领束鹿和新河县，被我冀豫支队和一分区李林支队阻击达二十天之久，毙敌二百余人。
其他各路进犯之敌，也遭到我军有力的打击。由邯郸出动之敌，在曲周以南之安儿寨，受到陈赓同志率领的三八六旅等部队的猛烈攻击，歼敌步骑兵百余人，在丘县之占城营、广宗之后旧店等地，又歼敌一百余人，击毁敌汽车两辆。
一九三九年二月二日，津浦线之敌山德州、泊镇出动，沿途也遭到我东纵及五分区部队有力的打击，毙敌数十名，曾一度收复武邑，阜城两县城。二月九日，东西两线之敌，在飞机、坦克的掩护下，合击南宫、冀县、枣强中心地。冀南地区的所有县城遂为敌全部占领。
日军在这次“扫荡”中，对我根据地人民进行了血腥的屠杀，令人目不忍睹。特别是对我妇女、儿童的兽行，尤为残忍。有的妇女被轮奸后，用刺刀刺死。有的新生婴儿被杀死在肢体破碎的母亲身旁，有的被杀死在母腹之中。这就是日本法西斯要在中国建立的“王道乐上”!
敌人的疯狂“扫荡”，残酷镇压，并没有吓倒英勇的冀南人民，我军在人民群众配合下，不断打击敌人。
二月十日，陈赓旅长指挥三八六旅新一团、补充团和韦杰同志率领的六八八团及冀南部队一部，在威县以南香城固地区伏击日军。当威县出动之敌第十师团四十联队的一个加强中队，进至我伏击圈时，遭我埋伏部队的猛烈攻击，经八小时的激烈战斗，将日军大部歼灭。
计毙敌大队长以下二百多人，俘日军七人，缴获山炮、迫击炮各一门，九二步兵炮二门，长短枪数十支。我军伤亡五十余人。
刘师长对这次战斗非常赞赏，称这次战斗是“平原的模范伏击战”。
二月二十四日，宁晋县之敌二百余人，附炮二门，向该县之大杨庄一带“扫荡”，夜宿大杨庄。那时我率东纵二团，在大杨庄以南一带活动，当得知这一情况后，认为敌人孤军深入，而援兵又不能很快赶到，便集中东纵二团、冀像支队一、二团及地方武装一部，歼灭该敌。
战斗打响后，敌凭借房屋，顽强抵伉。我逐屋向敌冲击，将敌压缩在一个院子里。这时敌援兵已出动，我即令部队从四周将房子烧着，在熊熊的大火中，除少数敌人逃窜外，大部葬于火海之中。经昼夜激战，消灭敌百余人，缴获山炮一门，其他武器等。我伤亡六十余人。
至五月中旬，我军共进行大小战斗四百余次，毙伤口伪军五千三百一十五人，俘日军七人、伪军七十九人，缴步枪三百一十支、轻机枪十挺、炮五门，击毁敌汽车四十九辆，破铁路一百零三里、公路四十八里。
我们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伤亡了四干余人。在阵亡将士中，至今使我难忘的是东进纵队政治部主任邓永耀同志。
三月五日，武邑县之敌近百名，向城东徐沙村、西屯地区“扫荡”。邓永耀同志率东纵三团驻在这里。发现敌人后，邓一面派部队掩护群众转移，一面亲率一个排，由徐沙村到西屯侦察地形，占领有利地形，准备伏击敌人。但敌由徐沙村进至酉屯西南一片坟地时，发觉了我军。邓永耀同志立即下令还击，打退了敌人第一次冲锋。恼羞成怒的敌人，连续向我进行疯狂地反扑。正当紧要关头，几颗无情的子弹打中了邓永耀同志的头部和腿部。邓永耀同志当即昏倒在地。两名警卫员立即将他背到一个小土坑里。邓永耀同志苏醒后，以低沉急促的声音对警卫员说:“我不行了，不要管我，叫部队快后撤，我来对付敌.人!’脱着他举起手枪向冲来的敌人射击。
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刻，他想的.不是自己，而是部队的安危，这种崇高的精神是邓永耀同志一生的写照。邓永耀同志终因伤势过重，流血过多，与我们永诀了。为邓主任报仇的怒火燃烧着每个干部、战上，他们举起大刀，上好刺刀，向敌人冲击，将敌人打退，数十名日军作了刀下鬼。
我听到邓永耀同志牺牲的噩耗，肝肠寸断，彻夜难眠，第二天便赶到武邑县的邓庄，向邓永耀同志遗体告别，并决定召开追悼大会，悼念他和其他阵亡的烈士。
追悼大会，在邓庄村南的一个树林里举行。我去和他的遗体告别，一看到他的遗体，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与我一起战斗时的音容笑貌，豁达大度的英姿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
邓永耀同志是湖南茶陵南皋村人，一九二九年参加红军，同年入党。是我军一位军政兼优的干部，牺牲时年仅二十六岁。
邓永耀同志的灵枢，安葬在邓庄村窦氏青山的半坡上。
为了怀念在创建冀南杭日根据地中立下了战功的邓永耀同志，当地政府和群众修建了纪念亭和纪念碑，至今西屯一带的群众每逢他牺牲的那一天，都举行悼念活动，以教育后代。
在这次反“扫荡”中，广大群众积极配合军队作战。有个县城近郊的游击小组，为掩护群众过好年，有计划、有一组织的在旧历除夕，通夜轮流袭扰敌人，使得敌人一夜坐卧不安，不敢出城一步，保护群众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
有些自卫队钱斗积极性也很高。在宁一晋大杨庄战斗时，我亲眼看到自卫队与部队在一个战壕里战斗。战斗结束后，拉着缴获敌人的山炮飞快的奔跑，半小时就跑了十五里路。在广宗县某村的战斗中，敌人将房子烧着了，群众不顾自己的房子和财产，而帮助部队抬伤员。
在香城固钱斗中，群众用锄头打死了跑散的敌人。野战部队、地方武装和群众武装密切结合打击敌人，使敌人陷入我游击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日夜不得安宁。
为了总结这次反“扫荡”的经验，三月十日，我们召开了干部大会，邓政委在干部会上做了《关于在新的环境下我们的工作总结》的报告，分析了全国抗战形势，再次强调了坚持冀南抗日根据地的重要意义，并对今后冀南党的领导、政权工作、群众工作、统一战线和军事工作作了指示。
刘师长、邓政委安排了冀南全面对敌斗争工作后，即率三八六旅主力和骑兵团等部队，于三月七日回师太行。
我们在徐向前副师长领导下，总结了反“扫荡”的经验，其中主要的是：
一、必须牢固树立在战略上是持久的、防御的，战术上是进攻的、速决的思想。在任何情况下，要坚持冀南地区的游击战争，部队的行军、作战要灵活、秘密，飘忽不定，不让敌人摸到我们的行踪。
二、冬季防守，夏季进攻。夏季青纱帐可限制敌快速部队行动，而隐蔽自己，进攻敌人。要教育和号召群众多种高粱玉米等高杆作物。
三、改造和完善“道沟”，做到进攻时可以隐蔽接敌，转移时可以隐蔽分散，迅速脱离敌人的火力射岛有效迟滞和阻止敌人的装甲车、汽车、骑兵和重武器的移动。
四、部队不可久住一地，要在夜间行动，经常转移，随时作好战斗准备，规定一到两个集合地点，一旦被敌冲散时，部队能很快集合起来，继续战斗。
五、加强自卫队和游击小组的建设，使其成为野战部队的有力助手。配合野战军侦察敌情，浦捉敌特，担负战争勤务，开展麻雀战，疲困敌人。
我们把这几条经经验送到师部后，刘师长看了，认为总结的很好，受到称赞。
为了开辟山东抗日根据地，一九三九年六月七日，徐向前副师长遵照党中央的决定，离开冀南去山东工作。
徐副师长在冀南一年多的时间里，和我们朝夕相处，作出了许多重大决策，现在要离开我们了，大家都恋恋不舍。
一九三九年下半年，敌人凭借其占领的五十余处据点和铁路、公路以及良好通讯联络，对我实行分区“扫荡”。千人以上的“扫荡”’即达十余次之多，并不断变化战术，如夜间奔袭，或趁天气恶劣偷袭等。但不管敌采取什么新花样，我军依靠农村，依靠广大人民，仍不断消灭敌军。其中，如在巨鹿县凌石屯，我青纵在徐深吉同志指挥下，伏击由宁晋赴巨鹿之敌，击毁敌汽车三辆，歼敌七十余名，俘日里二名，.缴获轻重机枪四挺。在衡水大葛村，我东纵一部，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消灭敌三十余.名，缴获炮一门，机枪一挺。像这样的战斗还不少，都给敌以沉重打击，再次粉碎了敌人妄图消灭和驱逐我军的计划。冀南抗日根据地巍然耸立在敌后，并准备迎接更艰苦复杂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