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报社开“时代留声”栏目,笔者到老家采访,现按留存资料整理成文)
【50-60年代记忆,澄海北溪村】
在一些西方人历经两三百年的连串实验均告失败之后,尽管乌托邦早已被证明是空想,但由于它所设想的人类共生共享的梦想实在美好,永远会有人愿意接着进行这样的尝试。
在我们这里,类似的社会运动曾出现于上世纪后半期不短的一个时期,即使它已被改革开放送进历史,但它浓墨重彩的辉煌与暗淡,既留在历史中,更留在经历过的人心中,久久地让他们难以忘怀。
这是北溪村的一对农民夫妻,接受采访时沈某强78岁,妻子谢某花77岁。他们都是本地的劳动好手,农村人民公社成立时,正是他们的青年时代。飞逝的时光,并没有减弱他们对于那个火红年代,尤其是其中集体主义空前浪潮的深刻记忆。
●集体劳作曾充满激情
老沈说,“合作化”(农业合作化运动,约开展与1955年,是成立人民公社的前奏)时他已成年。那时多数人都不愿意带着自家的田地牲畜,并入农业合作社,但很快大家也只能适应了。然后,跟全国其他农村一样,这一带也进入了空前绝后的农村集体化生活。
其中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各地大修水利、围海造田之类集体劳动,那真是轰轰烈烈,空前绝后。
老沈二十八九岁的时候,乡里组织青壮年劳动队,奔赴几十公里外邻县凤凰山修建水库,他也参加了。该水库规划调解附近几个县的农业用水,面积很大,因此政府号召来自附近各县的上万农工,真是车水马龙,人头涌涌。工地上架起高音喇叭,红旗猎猎,一派战天斗地的景象。
不同村社、不同乡,甚至不同县的劳动队伍,有时还自发地开展竞赛,边呼口号边劳动,场面十分热烈。他记得本村社的劳动队经常挑灯夜战,也要争得好成绩,有的人受点工伤,也不去管它,有几次反而被工地的干部劝住了。有一次,邻村一个小年轻脚被石块砸伤了,干部赶他回家,他坚持不走,急得都快哭了。
老沈说,或许那时年轻,那么高强度的劳动,而且一干近两个月,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好像都浑身是劲;那时劳动已实行工分制,修水库时一天下来也就每人3个工分,计成每天收入没多少,但在那种环境中,也没人讲究什么得失。
●连老天爷也不敢这么干
这就是集体主义精神激励的结果。也难怪,毕竟以前的千百年,农民都是各自求生,永远处于分散又卑微的生活中,一旦有人让他们觉得自己“翻身解放”,又告诉他们汇聚一起,就能有更好的明天,更好的生活,带着这样的期望,他们又怎会不充满热切和激情呢。
追忆起那时的情景,他的妻子谢婶也激动起来。说起集体劳动成果,她十分骄傲,“老天都不敢干的事情,咱们还干成了”。
不过挫折不久就来了。随着某跃进运动大炼钢铁、大办集体食堂的一番穷折腾,人心冷了不少。老沈记得60年前后,各家粮食此前交了公,地里又失收,大人小孩每天只配给四两米的定量,大家都挨饿。
他总结说,农民肚子里缺东西,“单靠大家(的)积极(性),那靠不住的”。
对这个说法谢婶却不大同意,她说后来不久不是又好了,大家还不是该干的还照样干。
她说大炼钢铁过了几年之后,本地跟附近几个公社合作,利用冬闲季节修河道,妇女们也都参加了,也一样干得热火朝天。干了个把月,居然将一条扭扭弯弯,二十多公尺宽、十多公里长的河流,硬生生地掰直了。然后隔年沿着这条被掰直的河流,又再在它的西侧硬生生地挖出一条同等长度、近十公尺宽得灌水渠。
自此以后,本地作物种植和居民用水环境,都大为改善。
●乡村集体文娱热腾腾
谢婶说话带着女性的感性特点,她连说带比划,说在大修水利以前,大田经常不是要抗旱,就是得排涝,这些农活一般是家庭妇女负责的,经常将女人们累得七死八活。所以两个水利工程完成通水的那天,村里的一帮娘们激动得什么似的,很多人都哭了。
带着社会梦想的集体主义,确实激发了人定胜天的能量,也只有它有这样的能量。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这一带的工农业和居民生活,还一直享用着当初劳动者热情投入带来的成果。
让这对夫妻对那年代更为怀念的,还是集体主义带来乡村文化的空前活跃。
那些年,每逢国家的重大节日或大的民俗节日,公社或各大队经常举办群众活动,除了开大会,往往有文艺汇演、游园之类,还有像舞狮、“抬表”巡游等一些本地传统文娱形式,民间自发形成的民乐小组也不少。那时乡村的夜晚,经常人来人往,热热闹闹,不像现在的人,大家关起门来各顾各的。
后来北溪大队还组织了剧团,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剧场,一帮劳动男女粉墨登场,更给充满泥土气息的乡村添上不少色彩。老沈吹拉弹唱是把好手,就在剧团负责音乐监督兼吹笛子。
老沈提醒老婆,说有一次模仿地区的剧团演《革命母亲》,不是大队文书还拉她去演个角色嘛。谢婶也笑了起来,说那时还年轻脸皮薄,死活不敢上去学着演,后来想想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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