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浦江莲塘李氏藏书阁“荷花书屋”
◎陈丽薇
话自古民间藏书，南宋著名女词人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是千古传名的藏书大家，其大量藏书可惜在后来战乱颠沛流离中损失殆尽。明清以来，藏书最多数江浙。常熟虞山先生钱谦益与才女柳如是夫妇精心筑造“绛云楼”藏书楼，聚宋元以来珍本十万余卷，傲视大江南北，后却毁于火灾。乾隆皇帝当年钦定编撰《四库全书》，江浙人文渊薮，私人藏书家进呈遗籍最多，特别如宁波天一阁藏书楼。而浙中浦江小邑，明代开国文臣元首宋濂称之为“天地间秀绝之区”，民间藏书，也蔚然大观，可圈可点。清代戴殿江藏书楼、朱兴悌藏书楼、黄汝厅藏书楼，均藏书万卷，可惜后来都散佚无存。民国时期东明书院藏书，亦颇为可观，马鞍山张若骝、长芝第黄志琨、钟村钟士瀛藏书楼，也八婺有名，可惜后来在1950年土改运动时尽毁。天灾人祸，朝代变革，古籍保存之艰难可见一斑。唯独浦江东乡莲塘沿荷花形有个李氏藏书阁，据传遗存古籍，浦汭居首，至今插架甚丰。一百余年来，历经“长毛乱”“五四新文化运动冲击”“抗战时期”“土改运动”以及后来的“文革破四旧运动”，李家居然保存至今数千卷善本古籍及字画碑拓，这个当年名不见经传的民间藏书楼，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一般，其藏书逃过历史上多次大劫难，成为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而今后来居上，堪称是个奇迹。李家世代守书，以及得书、保书，其中想必也有许多鲜为人知的藏书传奇故事，不妨曲径通幽，寻访探秘。
浦江莲塘（荷花）
前段时间，浦江县政府出资460万元的重大文化项目《浦江文献集成》出版了。在这次《浦江文献集成》民间文献资料搜寻登记中，李忠东提供有关浦江历代先贤著述等各种古籍共35本，据说在全县私人藏书者当中，在数量上和文献价值上都占第一。这是有货都拿得出来的。李家世居浦阳莲塘，每当风吹过，莲塘荷花摇曳多姿，似在笑脸相迎客人模样。该村建于明洪武五年，古堂楼高三丈八尺，坐东朝西，正三间前后两排连接成六间正二层高楼，原地面铺镶宋砖斜形地面。古堂楼西北边倚立前后两排两幢清代与民国青砖黛瓦古宅院，漆黑台门白粉墙，是为李忠东家。李家东面山坡环绕，古樟翠竹，真有点儿“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的感觉。四周鸟语花香，坡下小溪流水涓涓，绿树成荫。
李忠东提供扫描的部分浦江古籍文献
据说李家经史传家，深阁藏“四库全书”经典古籍。进藏书楼须进数道门，每门且由多把门锁锁定。唯有非常之人在主人盛情相邀之下，方可登楼观书。
李家耕读传家，素有“呼童早起勤耕种，唤子迟眠夜读书”的祖训。李家的藏书历经名家收藏，递传有序。历经几代的藏书接力棒，至今保存完好清代及民国珍稀古籍数千卷，有善本古籍、孤本，如浦阳陈郁的《雪樵诗钞》六卷，道光木刻原本，存前四卷，共有182首（篇）诗文，现为海内外孤本。明代张孟谦先生《白石山房逸稿》五卷，民国甲寅翻刻。乾隆板一函四本《四书便蒙》，以及《纳书楹曲谱续集》4册，《纳书楹补遗曲谱》4册，道光戊申春镌纳书楹藏板，堪称善本。乾隆及同治至宣统年间义乌楼杏春，浦江张用璐、张濡、季学英、黄尚润、黄文藻、李肇基、徐时雨、金爣、施典常、黄秉鑑等10余位浙江乡试中举朱卷《钦命四书诗题》合装成卷，已属宝贵的科举文物了。浦江历史上唯一一幅幸存的民国三十二年县政府机关转移至郑家的战时浦江县全图原件，也是一份浦江珍贵的抗战档案。
《雪樵诗钞》内页
《雪樵诗钞》内页
李忠东收藏古书的书柜
李家有个私人藏书楼，名谓“莲塘阁藏书楼”，又谓“荷花书屋”，有《李家藏书存目》，有着清新、古典、高雅、厚实的藏书品味，并附有关藏书故事。其书房里挂着一幅清代拓片《避火图》。按经史子集，阴阳医卜，分门别类，排好古籍编目，用十六个古书箱，将原函原装，一套套线装经典古籍，层层排列书房，盈盈满目。李忠东坐拥大套经部典籍，如非常罕见的光绪甲午孟夏月上海蜚英书局石印、慎记书庄藏板白纸精印线装袖珍一夹板20厚册大全套的《五经合纂大成》。阮元校刊《宋本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光绪丁亥脉望仙馆石印四函四十册。阮元彙刻《皇清经解》，又名《学海堂经解》，凡一千四百卷，光绪十三年上海书局白纸石印，每函八本，八函共64本全。《皇清经解续编》（又名《南菁书院经解》）清王先谦辑经学丛书，一千四百三十卷，三函共32本，光绪十四年上海蜚英馆石印。史部如“镇宅之宝”，嘉庆21年鄱阳胡克家覆元兴文署精刻竹纸大开本《资治通鉴》煌煌104巨册，共二百九十四卷，附释文辨误12卷，金陵刘文奎弟文楷文模鐫，纸墨俱佳，字黑如漆，为清代覆元精品。另外如光绪戊子学库山房刊《八铭塾钞》初集二集十二本。光绪七年浙兰籍古齐藏板《古文观止》木刻6本。中医古籍珍本如清抄本《医门撮要》、《刺灸心法》、《蒐成集》，光绪文益书局刊《三指禅》，光绪戊子年鐫上洋扫叶山房藏板《医醇剩义》四卷，光绪壬辰春月简玉山房校刻《证治彙补》八卷，光绪《叶种德堂丸散膏丹全录》，石印《薛氏医按》12本，16本大开刻本《医通》……
李忠东的书桌上，摆着一本清代自家太公遗留下来的手抄本《莲塘钓者塾录》，见证了李家文脉的历史传承。夏日，他常看楼窗下的莲塘，每当荷花盛开，鱼戏莲叶间，清风拂面，满塘芙蕖香，带着丝丝甜味儿。他手捧心仪的线装古籍，吟咏古人诗词曲赋，如欣赏太公手抄本《雕虫小技》，朗诵浦江先贤于国桢的《一生好入名山游赋》，亲切有味。其文如莲花一样让人心醉。他以藏书读书为独得自乐，写了一部50多万字的浦江民间传奇故事书《牛犊集》，传入千家万户。
书中就有一则反映莲塘宗太公李宗贵与方秀姑娘一段曲折生动的美丽姻缘故事《方姑婆“谋地”兴家》。编著10余万字纪实性文学小说《抗战岁月中山人》，主编《大禹与浦江》，名扬浦汭。
2016年5月，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方勇领衔主编《浦江文献集成》。由于历次战乱与文革对古籍破坏严重，如今浦江古籍在民间罕见，有人持有却不愿出手，这可是人家私有财产，谁也奈何不得。县政府发出文件要求各乡镇文化站长配合协调普查浦江民间文献资料，但几年下来收集到的寥寥无几。方勇教授虽然几经碰壁，但他勇于担当，听说李忠东家保存着浦江古籍，居然亲自三下莲塘，登门探访，盛情相邀，委任他为编委，并补偿1万元，酌情给予礼遇，恳请李忠东助其一臂之力，提供家藏浦江历代先贤著述秘籍原本给予扫描影印出版，让私家藏书给大家分享，功德无量。李忠东几经考虑，感其诚意，最终同意方勇教授的请求，认真选出了35本清朝及民国的浦江各种先贤著述，有木刻本、石印本、铅印本、油印本、手稿本、抄本，内容涉及1949年以前浦江义门书籍、政治经济、农田水利、科举朱卷、诗赋文学、天文地理、中医教育、名门祭簿等方方面面。其中版本最早是康熙三十六年月泉书院敬业斋落款出的郑宅三头店王宗臣撰的《青囊经》。这些古籍方勇教授几个学生整整扫描了三天三夜。李忠东提供的浦江先贤著述主要书目：
《战时浦江县全图》战时国民党浦江县政府油墨印刷
《中山中学校刊・复校纪念特刊》民国三十五年六月一日出版铅印
《浦江私立中山中学同学录》民国三十六年六月编印铅印
《元英集述注》宣统辛亥秋月木刻本
《达生编》民国辛酉六月既望木刻本
《浦江县立初级中学校友通讯录》民国三十八年本校成立五周年纪念油印本
《昌三公祭簿》民国乙亥年十一月重修木刻本
《潜德孔昭》民国8年石印本
《钦命四书诗题》清乾隆同治光绪宣统木刻本、石印本
《知事试验卷》民国四年第四届石印本
《惠珠编杂体诗》（清活字本存卷2至卷7）
《义门郑氏奕叶吟集》道光11年刻本（乐清轩藏板）
《经济学》民国初年浦阳同文书屋刷印木刻
《急救须知》民国十二年石印
《地理青囊天玉经解合刻》康熙三十六年木刻原本
《浦江县议会第一次临时会议决案》民国十一年铅印
《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辞》清石印本
《郑氏家仪》清活字本义门书籍
《圣恩录》清活字本义门书籍
《旌义编》清活字本义门书籍
《张渌朱卷》同治刻本
《小窗随笔》张渌手稿本
《莲塘钓者塾录》清抄本
《雕虫小技》清抄本
《兴逵诗稿》民国初年手稿本
《各会约议提名规条簿》光绪丁末年春月傅錄立
《乡党经解证》清抄本
《重订产宝》清刻本
《中江第一桥志》民国间刊本（后四卷）
《两浙校士录》清刻本
《杨醒回忆录》民国手稿本
《对联杂录》民国镛甫字
《浦江对联撮其要》光绪戊申重抄
古为今用，私为众用，李忠东将家藏古书让浦江县政府影印编入《浦江文献集成》出版，上对得起古人，下对得起来者，不亦乐乎！
荷花飘香藏书屋。今年4月8日，浦江电视台“多彩丰安”节目以“李忠东：人生有味是书香”为题作了展播，县内外经常有人慕名前来莲塘李家探访求教。 （本文原载浦江县文联2020年《月泉》杂志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