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话，向来被患者和家属笃信不疑。尤其在急诊室抢救区，医生是患者和家属眼中的救命稻草。但是，在接连跟采一位急诊科抢救区医生几天之后，记者却觉得，她是一位“说话不算话”的医生。湖南电台新春走基层特别报道《急诊室里的新年》，今天请听《“说话不算话”的医生》。
第一次采访省人民医院急诊科抢救区副主任医师周玉成，我就发现她“说话不算话”。当天周医生是下午4点上班。她说需要提前十几分钟交班，结果我发现，实际她提前一小时就到了。
我到的时候，她早已换好防护服、戴着口罩和面屏，对着电脑，在纸上仔细抄写着。走近一看，只见写得密密麻麻：哪一床，患者名字，什么症状，哪些指标异常都用红笔标记得一清二楚。
周玉成：我一般都会提前来，来了之后就喜欢把病人就是大概的情况就像这样子抄起来，心里就有个数。
记者：就是其实电脑上面也会有，然后这个交接本上也会有。为什么还是会要再写一遍？
周玉成：这就等于说是我提前来先把这个抢救室的病人先看了一遍，就大概晓得这个病人之前是个什么情况啊，就这样子心里面就有数一些。”
这样的纸条，在她的休息区堆了高高一垛。3点50分，两位医生开始交接。两人走到患者病床前，一一交接，不停轻声耳语。
“上一班医生：17床是肺部感染和压疮……
周玉成：是一个长期卧床的病人吧？
交班医生：是的，是的，15年开始……”
此时，患者各项指标周玉成已熟稔于心，一些患者的预后她也早已有底。交接完后，周玉成立马回到医护工作站，写病历本、在电脑上开医嘱。正忙着，突然来了心梗患者。
周玉成立马停下手中的活，快步走到患者病床边，边走边大声问家属来了没有。
“胸口不舒服，有两天了是吗？是的，两天了………”
几乎同时，医护人员动作麻利地在为患者上监护仪、吸氧、做心电图……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抢救工作顺利开展。
在跟采周玉成的几天时间里，这样的场景，很常见。只要有患者出现，医护人员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往往只要几分钟，抢救措施就已到位。周玉成说，对他们而言，只能快，不能慢！因为时间就是生命，必须争分夺秒：
“心梗，脑梗，它是时间相关性的，所以我们要抢在最快的时间，能够给他把堵塞的血管开通。尤其是有些抢救都是很快的，确实就像打仗一样，你早一秒处理，可能她的预后就不一样。”
可是记者发现，有时候并不像周玉成说的那样“只能快，不能慢”。在有些事情上他们却愿意慢下来，花些时间多“磨叽”几句。
“一定要给你父亲加强营养，因为他蛋白低，你每天保持两个鸡蛋，鸡肉鱼肉瘦肉都可以。如果他吃不下东西的话，你去买一点乳清蛋白粉来。（家属：乳清蛋白粉？）对，外面超市都有……”
关心病人的吃喝拉撒，要病人好好吃饭的她，自己却“说话不算话”，并没有好好吃饭。第一次去摸底时，记者发现她一上午没喝一口水、没上一次厕所，中午咕咚两口喝了瓶牛奶立马就回到了岗位。在跟采她的这几天，记者发现上班期间，她就没有按点吃过饭：
“上班基本上就不吃饭，尤其是你要脱口罩啊，抢救区很忙嘛，有时候就想喝口水或者喝杯牛奶，下了班之后再吃。”
抢救区医疗组长杨昭说，在抢救区，医护人员没法按时按点吃饭，是常态：
“当你忙的时候，你根本就是忘记时间了，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比如像那天，我们自己都忘记点饭了，等我忙完的时候，大家都没喝水没吃饭，那时候已经下班了，才想起大家都没吃饭。”
抢救区的患者，大多最后会转往医院各个科室的住院部。床位，是急诊科最迫切的需求。在医护工作站，经常有病人问这问那，其中问的最多的就是床位问题。
“然后到时候有床位了之后，反正楼上会通知我们的，好不？（好的好的）……”
面对这些询问，周玉成总是要家属不要着急。可一转身，我发现她又“说话不算话”，实际上，她比患者家属还着急，为了一个床位，会打多个电话沟通。有床位出来了，也能明显感到她为患者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它（住院部）毕竟是专科，而且有专门的医生来管他。抢救室的环境肯定是比较嘈杂的，还有就是主要是医保的问题，要住进院之后才能纳入医保，费用也不秀气。所以，家属来了之后，都是认为我住进院后，我的心才能够安定下来，是不。”
如果不是仔细捕捉，很难发现口罩之下，周玉成为患者忧、为患者喜的这些“小情绪”。作为急诊科抢救区的医生，面临生死一线，周玉成说，他们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做到心无波澜。不过，当我和她聊起过往时，我却发现她又“说话不算话”。在她的手机里，保留着很多患者康复后发来的感谢短信，很平常的话语，却让她开心自豪；她会为无法抢救的生命久久遗憾，也会因为看到患者的小孩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而更加感同身受：
“就觉得坚持，不放弃，还是（很有必要），毕竟是一条命嘛，一个家庭，如果她要是走得话，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那肯定这个家庭可能就毁了。”
周玉成是个二孩宝妈，一个今年“中考”，一个在上小学。两个孩子一直是孩子的外公外婆帮着带。面对孩子，周玉成说自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因为早就答应了带孩子们出去玩，结果因为工作原因，一推再推。这个春节，只怕又难以兑现了。
“回家了之后，就基本上就不想动了。所以有时候小孩子问你什么事情罗，就有点不耐烦，因为每天讲话讲那么多，（有时候从内心来讲，会不会也会觉得……）对！尤其是看到我小崽同学的爸爸妈妈带他去哪里玩呀，然后我就没有（做到过），所以有时候我还是觉得有所亏欠的，真的觉得是这样的。但是也没有办法，你既然选择了急诊，那就要听从安排！”
记者手记
“
采访周医生，前后去了四次，更多的时候，我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做一个旁观者和一个记录者，因为每次她都忙到根本没有时间搭理我。采访，只能等到她下班后。但每次等到她下班，卸下一身防护服和白大褂，我能深刻感受到她由内而外的疲惫，甚至连话都没有力气和我说。我才明白，我们只看过穿着白大褂的她们，却很少想到，白大褂和口罩之下同样是血肉之躯、肉体凡胎。“说话不算话”的医生，并不是她不知道、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这些话，也不是他们做不到给予家人的那些简单而朴素的承诺。只是因为，作为医者，当他们穿上这身白大褂，就选择了责任与担当、忘我与坚守。像周玉成这样，怀着对生命的敬畏与珍惜，以白衣作铠甲，以勇气为金戈，寸心为民，挺身而出，全力以赴，与死神搏击，他们说的话，是患者和家属最大的安心。
记者：刘畅
编审：孙勇、于红臣、冉自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