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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位top2院校在读的秋招参与者，以2023年秋招期间的所见所闻，创作了本文。语言幽默风趣，展示的内容却很真实......
作者简介：猫猫虫，一个在今年秋招战场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菜鸟
序言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不是秋招人，而是《原神》里的丘丘人，普通且无用。每次参加面试，别人才是主角，而我甚至连NPC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击杀”（陪跑）的无名小卒；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又是一个特种兵，可以在一天内的4场笔面试之间夹缝中求生；短短几天，我可以在北京参加完面试后，下午立刻启程前往南京，晚上到酒店完成一场线上面试和笔试，第二天上午参加完南京的线下面试后，又去到上海参加第三天的线下面试，当日返回北京，隔日参加远在通州的线下面试；
还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明明还没长大，却有一只无形的手把我推出校园、推向社会，校园外是弱肉强食的战场，而我连枪都还不会使，排长便拍了拍我的肩，让我上前“送死”。
——秋招版《有时候》
第一幕 秋招人哪有不发疯的
“——叮咚！”困意十足的秋招人小A被手机的提示音顿时惊醒了。
自从进入秋招以来，原本手机消息一律静音免打扰的Ta破天荒地把手机通知铃声开了出来，生怕错过哪家公司的笔面试通知消息。事与愿违的是，相比笔面试消息，Ta接到更多的是各种公司宣讲会的通知、考公考编机构的营销广告、商铺租赁、体彩广告......
每次接到这些浪费Ta生命的电话，Ta都想恶狠狠地质问对方是从哪里搞到的自己的个人信息，并破口大骂上几句，一方面是发泄下自己无处安放的找工作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显示以下自己作为法科生对于个人权利的尊重与维护。然而转念一想，秋招到现在自己手头空空、毫无收获。这时，迷信的小A也只得好声好气地礼貌回绝对方的营销，希望以此给自己的秋招之旅攒点人品。
小A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挂着深深黑眼圈的双眼，看向手机。
“您好，感谢您对XX单位校园招聘的关注，您已通过前期资格审查，现正式邀请您参加性格测评。”
这已经是小A自参加秋招以来收到的第15次性格测评通知了。相比第1次收到性格测评时的激动与好奇，此时的秋招人小A不能说是波澜不惊，只能说是面如死灰。打开了自己的日程安排：
毕业论文开题（目前进度为0）、XX单位简历投递ddl、XX选调报名ddl、毕业实习信息提交ddl......
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真让Ta有些喘不过气来。“哎，做吧。毕竟手上一个offer还没有呢。”小A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小A知道，一旦点开这条链接，Ta的灵魂又将在之后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内，短暂地离开自己那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的躯壳，来叩问自己的内心——
“是否经常听到有人在和自己对话？”
“是否对与异性交往一点也不感兴趣？”
“①衣架②充电器③马克思④挖掘机，以上哪个最有可能出现在李华的家中？”
“只有那些高端、上档次的人才适合与我交往吗？”
“在过去的半年里，我容易疲倦吗？”......
做完测评的小A，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双眼，往床上一倒，嘟囔了一声“真是没毛病也要做点毛病出来了。”随后疲倦地进入了梦乡，等待着下一个通知的到来。
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活了二十多年的小A万万没想到，要在这短短两三个月，隔三差五地“好好审视”自己，把之前二十多年欠的“审视”账一并还了。
第二幕 无领导小组——i人误入大型修罗场
电脑屏幕前，一身黑色西装的秋招人小B坐得笔挺，双眼紧盯着屏幕上的一行文字——“请稍候，主持人将邀请你进入会议室”。虽然尽力让自己的紧张不外显，但是不自主的肢体动作还是出卖了Ta——桌子下时而上下抖动、时而左右摇摆的双腿、满是手汗的两只手互相搓揉着、一遍又一遍清着的嗓子......
要问小B为什么这么紧张？用当下最时髦的话来说，Ta是一个纯正的i人，天生不善言辞，在陌生人面前说话都会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更别提要和一群陌生人进行有淘汰性质的无领导小组讨论或者辩论了。
小B投递的是这家互联网大厂的法务岗，但由于法务岗hc太少，Ta被调剂到了消费者管培生岗位。学法的Ta对于市场营销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但听说这家大厂消管培的待遇还不错，外加急着想要拿到一个offer作为保底选项，生性内敛的小B还是硬着头皮参加了这场面试，这也是Ta参加的第一次无领导小组讨论。
随着其他应聘者们的进场，讨论即将开始。看着屏幕上的14位同学和2位面试官。同学们都身着西装、打着领带，衣着上的精英气质和稚嫩的学生脸庞有着一丝反差，却也都看上去较为镇定。“就我一个人在装大人吗？”容不及小B的胡思乱想，hr已经宣布了整场面试的规则，14位同学们需要先阅读2大段题干，根据题干所给的背景信息，对之后的1道企业战略题和1道排序题进行讨论，最终达成一致的结果。
小B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但是内心的紧张让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一句话读完后好像什么信息都没进入大脑，只能又读一遍。十分钟的读题时间，小B几乎都在和自己的内心作着斗争，越是急着想要思考出答案来，越是慌张得无法思考，由此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一张草稿纸上除了颤颤巍巍记录的几个关键词外空空如也。
讨论环节正式开始，一位伶牙俐齿的同学率先开麦“发难”，连珠炮式的输出一下子就覆盖了小B绞尽脑汁想到的几个点。小B又慌了起来，想着赶紧开麦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思考结果说出来，以免又被别人抢了，却又完全找不到发言的时机，好不容易抢上了麦，又和另一位同学的发言撞在了一起，内敛的小B只得尴尬地说了一句“你先”，而对方也完全不客气。于是乎，来之不易的一次发言机会就这么拱手相让给了对方。
整场用时30分钟的讨论，其他应聘同学们你一言、我一句，激烈的讨论氛围下暗藏火药味，“私域流量”“用户痛点”“垂直领域”“底层逻辑”“颗粒度”等行业黑话砸得小B脑袋直发晕，这让小B回想起自己在法学专业课堂上学到的如“善意取得”“孳息”“买卖不破租赁”等法律专业术语是多么亲切可爱。整个讨论过程中，小B只感觉一颗又一颗的原子弹在自己脑子里炸开，震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最后，Ta也只在一个无关痛痒的点上进行了三两句补充。hr仿佛看出了小B的窘迫，特意询问小B是否还有补充，此刻小B脑子里想的全是找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径直放弃了最后一次发言机会。
小B秋招的第一场无领导小组讨论结束了，背后的衬衫已经湿透。Ta用冰凉的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发红的脸蛋，合上了电脑屏幕，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两周后）
小B又完成了一场无领导小组辩论。在这次无领导辩论前，Ta足足做了3天的心理建设，还专门找了同学模拟。到了真刀真枪的面试环节，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他也总算抓住机会，说出了不少他的观点，硬生生地扮演了一回e人。结束后，Ta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脑海中复盘着讨论时自己发言的情形，事后想来还是有些尴尬，但好歹熬过去了这一次。只是，今天半个小时的强行装e之后可能要花整整3天来治愈自己吧。
第三幕 他们管这叫“社会规则”
秋招人小C是一位女生，本科阶段，她没有听信“上了大学就可以放松”之类的谎言，而是在专业学习、学生工作、竞赛、模拟法庭、英语学习等赛道多手齐下、孜孜以求，每门课程都尽力做到自己的最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凭借三年多的努力，最终保研到了TOP2的法学院，成为了可以登上本科学院公众号，和学弟学妹们分享自己光辉历程的“别人家孩子”。
读研期间，虽然没有本科阶段那么自我push，但也凭借其优秀的学习习惯、学习态度和对专业知识的熟练掌握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拿到过包括国奖在内的一系列奖学金。同时，为了就业做准备，红圈所、知名互联网大厂、大型央企的实习经历也是刷了遍。
秋招还没开始，她便早早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暑假时天天在图书馆里刷着行测、学着申论。早中晚都会打开各种就业推送公众号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投递的岗位，但凡看到自己学校和周边学校有自己心仪单位的宣讲会，也会不辞辛苦地跑去参加，并呈递上一份自己精心设计的简历。因此，秋招开始前的她想着，虽然如今的就业大环境说不上多景气，但好在自己这么多年一步步走来也都如履薄冰，不求工作多么光鲜亮丽、月入斗金，找个能在北京体面些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投身秋招大军后的小C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现实跟她开了个玩笑。一次次的投递石沉大海，这让她有些慌了，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终于，在经过了无数次的笔面试后，一家国企二级公司给她发来了线下面试邀请。
小C今天要面试的是这家公司的党建岗位，由于子公司法务岗今年并没有校招计划，深思熟虑下Ta投递了这家单位的党建岗。虽然专业并非完全对口，但好歹自己本科时就入了党，还是班里的党支书，研究生又是宪行方向，在面试前针对党建岗的一些面试问题也做了专门准备。于是小C自信地认为面试官抛出来的问题自己多多少少都可以招架。
穿着简约、干练的灰色西装，简单补了一下妆，小C一头扎进了北京地铁拥挤的人流之中。从海淀到朝阳，1个多小时的通勤时间在非一线城市可能难以忍受，但经过帝都北京几年生活的反复捶打后，竟然觉得这样的通勤时间也有些习惯了。想到这，她不禁带着点自嘲般地哑然失笑起来。
“开往天宫院及沿途各站的列车即将进站，请小心站台空隙。The train to Tiangong Yuan is arriving. Please mind the gap between the train and the platform......”（北京地铁四号线播报音）
一进地铁站，再熟悉不过的站内播报音、站内独有的气味瞬间唤醒了她回忆中早起通勤去律所实习上班的经历，尤其是冬季的通勤，地铁外寒风喇脸、吹得人脸蛋生疼，地铁内人声鼎沸，早高峰的车厢内更是弥漫着一股人肉味。
出了地铁站，小C抬头望着周遭熟悉的钢铁森林，她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她觉得这种高楼大厦式的繁华意味着很多机会，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终于来到公司，等了不一会儿，面试就正式开始了。第一轮面试采用半结构化形式，面试官有部门直属领导和hr。hr先是围绕小C的简历，问了有关学工经历、实习方面的两个问题，Ta都非常顺利地回答了出来。正当小C以为接下来会围绕应聘岗位向她提专业问题时，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最近几年有结婚生育的打算吗？”
这时的小C幡然醒悟，想起来之前参加往届就业经验分享会时，学姐提到过一些“隐性规则”，然而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凭借着过硬的专业能力，这种偏见与歧视算不了什么，所以对于学姐的忠告也没有放在心上。
面试结束了，走出大楼时夜幕已笼罩这座城市，空气中充满了凉意。手机上，男朋友发来消息：
“面试顺利吗？今晚去哪儿吃？”
寒风中，小C皱着眉，思索着，踱步前行着。耳机中播放着的是老狼的那首《北京的冬天》，当悠扬的前奏响起时，小C再一次抬头望向周遭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高考后，独自一人来京，至今已度过6年的学习生涯，可以说北京早已成为了她的第二故乡，可也就在今天，在这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陌生。
第四幕 公务员瘾犯了
12月10日早6:45，江苏某市酒店房间内。
“我希望许过的愿望一路生花，护送那时的梦抵挡过风沙......”，伴随着这首被考公大军奉为上岸神曲的《一路生花》准时响起，考公人小D醒了过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小D是北京某985院校法学院的一名应届毕业生。在家里，长辈天天念叨让Ta去考公考编；不太景气的就业大环境；对于律所高强度工作的抵触；往届师兄师姐和周围同学在就业时选择润向国家队的大潮流......多种因素的影响之下，小D早早地就将选调、考公作为自己的就业路径。
今天，是2024年江苏省考的日子，同时在今天开考的还有浙江、山东、上海三地的省考。可以说，12月10日这一天，牵动着本年度全国无数公考考生的心弦。一年的努力是否能得到回报，是否能够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杀出一条血路，能否拿到面试的入场券，关键就看今天的发挥。
醒来的小D迟迟没有起床，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表情，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眼神中甚至有一丝麻木和绝望。相比身体上的劳累，此时的Ta心更累。
自从进入考公季以来，小D参加了大大小小数十场选调或是公务员考试——从9月的黑龙江定向选调、10月的云南省定向选调，之后又是北京、贵州、山东、江苏、浙江、四川、辽宁、重庆等一系列省份的选调考试连轴转。凡是有资格报考的，小D都报考了。宿舍里各个考公机构在开考前营销赠送的笔袋、水笔、手表已经堆满了一抽屉。只是考试的结果却都不尽如人意：热门地区热门岗位竞争激烈，小D甚至连面试都进不去；非热门地区考上了，在Ta的再三考虑后还是放弃。Ta总想着“再试试后面的考试吧，还有机会”。
这期间，小D和父母也有过无数次争吵。父母总觉得小D心气太高的同时没把考公放在心上。另一边的小D也不明白从中考、高考再到考研，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挫折，读书之路还算顺利的Ta怎么在选调/考公这条路上走得就那么坎坷。上周刚刚参加完北京市考，这周末又飞到江苏参加省考，下周末又得飞回北京参加广东选调。如果不是其他几个省的考试撞了车，小D的特种兵全国巡考旅程可能还真得多个几场，为我国交通运输行业和住宿行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这周末，整个江苏阴雨绵绵，虽然没有北方那样凛冽的寒风，可江南烟雨带来的凉意也浸入人的肌骨，让人冷得直达哆嗦。上午的行测考试就在这阴冷之中度过了。讽刺的是，江苏省考行测中一道题目仿佛是体制内出题人对考生们的劝告，部分内容摘录如下：
“风吹云走，这样的职业分化已经近在眼前。此刻看似能‘上岸’的职业、此刻被争抢的‘饭碗’，是否有想象得那么稳定？可能还需选择者长思。”
中午，到了考场提供的食堂，小D心不在焉地吃着饭。隔壁桌一位30岁出头的男子边用筷子把饭和菜大口大口往嘴里填，边和老婆孩子打着视频电话。电话那头，看上去没几岁的孩子笑意盈盈地叫着爸爸，男人也从脸上挤出笑容作为回应。通话很快结束，男子放下了手机，明显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与喜悦，好像又回忆起上午在考场上遇到的行测难题，他皱着眉干完了最后几口饭，匆匆拿出包中的申论材料，默读了起来。
这一幕被都一旁的小D都看在眼里。对于旁边这个男人，Ta的心中感到有些心酸。对于自己，Ta思索着自己要是应届没考上公，以后还会像这样一年年考下去吗？现在的Ta不知道，但Ta知道的是：几年前学院师兄师姐的毕业去向其实很广泛，体制内只是一小部分，去到内所、外所、外资企业、国际组织的比比皆是，为什么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呢？
傍晚，考完申论，走出考场，同行的考生们大多沉默，没有以前学生时代参加完一场考试后的如释重负、喜笑颜开，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一场只有少数人取胜的残酷考试，另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见识到了真实生活的残酷。
打开小红书，小D刷着网友们的段子。这里摘录其中两段：
——“今天是公务员瘾发作最严重的一次，躺在床上，拼命念大悲咒，拼命扇自己眼睛，越扇越用力，扇到自己眼泪流出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想考上公务员想得要发疯了。我躺在床上会想考上公务员，我洗澡会想考上公务员，我出门会想考上公务员，我走路会想考上公务员，我坐车会想考上公务员，我工作会想到考上公务员，我玩手机会想考上公务员。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中邪一样，我对公务员的念想似乎都病态了，我好孤独啊！真的好孤独啊！每到深夜，我的眼睛滚烫，我发病了，我受不了了，我要考上公务员！我要考上公务员！我要考上公务员！”
——“快过年了，不要再考公了，做那几套破题，在生活中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朋友们兜里掏出一大把钱吃喝玩乐，你默默在家写你那申论大作文，亲戚吃饭问你今年收获了什么，你说我粉笔模考70你们做不到吧，亲戚们懵逼了，你还在心里默默嘲笑他们，笑他们不懂什么是图推、什么是类比推理、不懂得考公有多精彩、多梦幻，笑你的侄子只会跟风投简历，亲戚都在说自己子女一年的收获，儿子买了个房，闺女出国定居了。你的父母默默无言，说我女儿是真的顶，行测学了三个多月考场上答题卡都没涂完。”
看着网上这些有趣的灵魂，考试的烦恼好像一时被抛在了脑后，小D会心地笑了起来。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处境，这笑慢慢变成了苦笑。
我曾笑范进中举太过癫狂，可谁能料到，如今二十多岁的我全然失去了年少时的梦想，为得一个编制日夜在行测、申论的题海中徜徉，备考的重压已使我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青春时的光。
年少时扣动扳机射出的那枚子弹，多年后，正中了我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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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小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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