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视觉文化的方法》，马尔科姆·巴纳德；图源豆瓣
简介
本书探讨的是理解视觉文化的不同方法。本书将证明，社会科学在某些重要方面与自然科学不一样，也不可能一样。遵循并引用吉登斯的观点：包括艺术史和设计史在内的从事社会科学研究并等待牛顿式的人物出现的那些人，“不仅是在等待一班永远不会到站的火车，而且根本就是走错了站台”。视觉文化研究与牛顿的力学或物理学研究不是一回事。自然科学所研究的对象及现象与社会科学所研究的对象及现象不是一回事，二者不可能用同样的方法进行研究，以及视觉文化最好是通过社会科学传统的手段来进行研究和解释。
在这里我试图对理解的两种不同传统，即阐释的传统和结构的传统，作出解释。尽管二者有着一些惊人的相似之处，但是在每一种传统中理解一直被认为是完全不同的。那些相似之处包括在16 世纪为将自然科学建立在一个坚实可靠基础之上而渴望寻觅一种源头。当时在社会或人文科学中，结构的传统和阐释的传统都被认为是渴望赶超自然科学在认识和解释世界方面所取得的成就。然而，在关于阐释传统的说明中，理解则被认为是一种不同于解释的活动。我将开始探讨这样一些方法，即通过它们，这种阐释学的、基于行为主体的理解传统有可能被用来研究和理解视觉文化。
20世纪的英格兰：喜爱暴力和赶时髦的同性恋者
五百年后，维斯帕和兰布雷塔 (Vespa and Lambretta) 小轮摩托车同样也是意大利艺术活动的产物。迪克·布狄吉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意大利的小轮摩托车外观的描述，同样也可以用来说明这一问题，即不同个体所居住的不同生活世界、不同个体所拥有的关于世界的不同信仰和思想体系，是如何可以被用来解释人们对于视觉文化的认识和理解。与巴克森德尔不同的是，赫布狄吉不只是单纯地就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个体意识的具体内容以及它们与理解这些产品的含义之间的关系进行描述。意味深长的是，赫布狄吉从讨论结构在理解中的作用开始了他的描述。
在结构主义的图腾概念中，诸对象之间的关系被认为是人与人或群体与群体之间特定关系的表现，这种结构主义的图腾观现在被用来介绍小轮摩托车与大轮摩托车之间的关系，根据这种结构主义的说法，小轮摩托车是阴性的而大轮摩托车则是阳性的。小轮摩托车与大轮摩托车之间的关系是根据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之间的关系体现出来的。然而，无论是在这种结构主义的描述范围之内还是之外，都涉及到这样一个问题，即陈述个体的意识和他们自己对于世界的认识、信仰、希望及恐惧，是怎样导致对视觉文化内涵的理解和阐释的。这正是以下诸段落要集中讨论的问题。
维斯帕小轮摩托车广告， 1960 年代
这里所考虑的第一类人是生活在20世纪40年代末的意大利工程师和设计家，因为对他们来说战后小轮摩托车才是重要的和有意义的。尽管赫布狄吉并不特别关注这些人的意图和生活世界，但他们对于小轮摩托车的理解也许是根据他所描述的情况重新思考出来的结果。1946年的维斯帕和1947年的兰布雷塔同样都是存在着一系列的难题、成堆的要求、众多的技术上的限制因素和技术规范的产品。无论是对工程师还是设计师来说，这些小轮摩托车的意义就在于对这些难题、要求、限制因素和规范一一作出回应。根据最普遍的说法，向皮亚焦和英诺森提 (Piag and Innocenti) 公司的设计师提出的这一难题的实质就是开发出一种“流行的”的商品，这种商品能够把特定的对商品的尚不成熟的、一种与议会制的民主重建相联系的强烈愿望改变成一个单一的物品、一个单一的形象。
这种愿望可能就是工程师和设计师心中的一个意愿：根据这一愿望，维斯帕和兰布雷塔小轮摩托车不仅被视为可理解和可阐释的，而且是有意义的。战后意大利工程师和设计师们更多面临的是具体的技术难题而不是一般的技术难题。这种小轮摩托车不得不充分利用那些尚未被盟军大炮摧毁的机器和设备，而且这样的小轮摩托车只能由幸存下来的人员来设计和制造。正如赫布狄吉所说，它同样还必须要填补市场中的一个空白，同时站在消费者的立场上，满足战争期间他们被强行剥夺的对赏心悦目和价廉物美的奢侈品的需求，向他们提供价格便宜而式样时髦的交通工具。
另外，如果说这还不够的话，那它就必须有能力“解决意大利的被战争毁坏的道路”这一问题。因此，例如轮胎的尺寸、如何使这些轮胎与车架相适应、需要构造什么类型的车架和其他很多诸如此类的问题，都必须在根据这些一般和特殊需求所确定的参数范围内得到解答。而且，在工程师和设计师们设计、绘制小轮摩托车的样式并进行成本预算时，他们的脑子里就应该已经考虑到这些要求、能力和限制因素。正因为这些工程师和设计师已经做到胸有成竹，所以是这些目的和意向造成这些工程师和设计师对他们自己机器的认识和理解。就这些人而言，当时这些目的和意向肯定是他们理解自己正在制造的小轮摩托车的途径。那些愿望、那些解决难题的方法肯定就是他们旨在设计的那些小轮摩托车的意义所在。例如，这些意图或许可以被理解为那些工程师和设计师们的行为方式，理由是这些意图原本就是出自他们的头脑。这些意图涉及上面所提到的政治技术和机械方面的需求以及技术规范等等。感到小轮摩托车富有意义的第二组人是皮亚焦和英诺森提公司的广告商和营销商，维斯帕和兰布雷塔各自的生产者。
本节试图要证明的是：这些广告商和营销商对于他们的产品有着一套观念和信仰体系，而且他们依据这些观念和信仰把自己的产品看作是富有意义的。他们的策略旨在使大众根据这些观念和信仰来理解他们的产品。在这里，理解是一种个体意向的产物，这些意向存在于那些广告商和营销商的脑海中。
根据赫布狄吉的观点，皮亚焦和英诺森提公司试图展示这种小轮摩托车的多种用途和最大行程、它的弹性、它的男女两用性(“娇小”而雅致，但同时也能跋山涉水……）。这些性能可以被看作是广告商和营销商头脑中各种观念和信念的体现：也就是他们打算让小轮摩托车如何被人理解。因此，对于小轮摩托车的理解实际上是建立在这些意图之上，即建立在这些广告商头脑中的想法和观念之上的。赫布狄吉确认了四种关于这种小轮摩托车的一般性“公众要求”，向公众推介它的四种典型的方法，或那些营销商蓄意让公众了解这类小轮摩托车的四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所关注的是这一产品的“非物质形态”问题。这就需要消除小轮摩托车粗糙的物质性、产品的机械特性、它们身上带有的汽油和润滑油，以及一切烫手的、散发出难闻气味的活动的易出故障的和污秽的部件。另外，它还要求把小轮摩托车变成一种消费，一种清洁、方便的消费。英诺森提公司的策略所强调的是便利这一理念，它建立了一种机器配件和售后服务站的“国际网络”系统，在售后服务站，由于短轴和引擎的设计使得摩托车原本就便于维修，所以不用骑小轮摩托车的人上手，维修人员就可以将其修理好。正如赫布狄吉指出，对机器部件的包覆使小轮摩托车的使用者与其对象建立了一种新型的关系，这种新型关系更多是指精神上的而不是物理学上的——一种轻松的关系。这样的包覆有助于“强调人与技术之间的界限”，同时也有助于使得小轮摩托车显得更为“理想”。
第二个方面关系到小轮摩托车与女性世界和时尚之间的联系。广告商和营销商想把小轮摩托车与女性和时尚联系在一起：那就是他们希望人们理解小轮摩托车的途径和方式。所以，当英诺森提公司把兰布雷塔小轮摩托车出口到纽约时，它们就经常被陈列在“高档‘女士’时尚商店”的橱窗里。兰布雷塔公司的报纸，《兰布雷塔新闻》 (lambretta Not ario)，则连续刊登妇女们在不同季节骑小轮摩托车时着装的专题报道。另外， 1954 年《图片邮报》 (Picture Post) 中的一篇文章，向人们详细说明了骑小轮摩托车时应当穿的鞋子、套头毛衣和戴的“头巾”。
第三个方面与国际旅游有关，而第四个方面的重点围绕兰布雷塔早期广告中英诺森提工厂的实际形象展开的。这些形象不需要在这里作详细描述。重点要讨论的是，在所有这些个性化的形象描绘中，广告商和营销商们的信念、观念和意图为解释这种产品提供了基础。广告商和营销商们对这种小轮摩托车所具有的这些观念和信念正是他们希望通过他们的产品被人们所认识和理解的。因此，是它们造成了对小轮摩托车的理解。正是广告商头脑中的一系列观念和信念为公众理解维斯帕和兰布雷塔公司的小轮摩托车奠定了基础。
最后，这里要考虑的第三类人是20世纪60年代的英国摩登仔，他们的信念和观念同样与维斯帕和兰布雷塔公司的小轮摩托车有关。赫布狄吉提出，“第一批摩登青年于20世纪50年代出现在伦敦或伦敦周边地区”。
根据赫布狄吉的观点，柯林· 麦克因纳斯 (Colin Macinnes) 1959年出版的小说《绝对创始人》 (Absolute Beginners) 中的一个人物，迪安就是“一个‘典型的’（或理想的）早期摩登分子（The 'Mods'） ” 。就像一般的摩登分子一样，这个迪安过分讲究自己的衣着。他的服装必须非常得体，最好是意大利或美国产的：整洁的白色意大利圆领衬衫，裁剪得体的罗马短夹克衫（两个小开口，三颗纽扣），无折边的窄腿、臀部17英寸宽的长裤……，白色尖头鞋和一件白色雨衣。
《绝对创始人》Absolute Beginners
小轮摩托车之所以能吸引摩登仔的注意力主要是因为它造型优美样式新颖具有意大利派头，而且还因为它时尚。在1969的“歌剧”《夸德罗菲尼》中的摩登主角是吉米，当他头发“光亮”骑着 “GS 小轮摩托车”唱着歌时，实际上就把小轮摩托车的这两个特征（优美而时尚）结合起来了。它满足了人们要求外观完美无缺的愿望。当然，体现着不同的趣味和倾向的摇滚客（The 'Rockers'）并不这样认为。他们通常骑大轮摩托车，穿皮衣和牛仔裤。他们把摩登派的特色形容为“脂粉气”，并说他们是“软弱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1964年的整个夏天，摩登仔和摇滚客都在马尔加特和布莱顿的海滨路发生暴力冲突。另一方面，正是摩登派头脑中的这些希望和信念构成了从造型优美、样式新颖和绝对“摩登”这一角度来理解小轮摩托车的基础。在摩登仔的生活世界内，维持消费阔绰的外表并且有能力做到“衣着得体”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正是在这样一个生活世界里小轮摩托车才体现出它原有的意义。于是，这个生活世界、这一类见识就是理解小轮摩托车的基础。
The 'Mods'
The 'Rockers'
伽达默尔认为，理解一件视觉文化作品的意思，实际上就是阐释者的见识和所要理解的艺术家或设计师的见识之间的一种融合。理解既不是对阐释者的意图或生活世界的否定，也不是对那些作品或者艺术家／设计师的见识所进行的一种简单的重构，而是两者的中和或融合。伽达默尔关于见识的看法可以被认为是理解他人见识的“入口”，于是也就自然成为理解由他人生产的视觉文化的“入口”，而且不论其时空距离有多大。
节选自《理解视觉文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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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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